丑时,颜灵筠命金陵府的官兵上街维护治安,话说得十分微妙,“你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要是不敌,不要死撑。”
见着捕头不太理解的样子,他给了老朱一个眼神,朱幕僚便拉了捕头出去说悄悄话,“你只管做样子拖时间,大人自有安排,但也不可显得太过胆怯,给金陵府丢人。另外,注意是否有人浑水摸鱼,保百姓平安是第一位。”
“是!属下明白了。”
于是就产生了十分滑稽的画面,金陵府的捕头举刀朝着打得血肉横流的众人大喝一声,“通通住手!”
等众人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个官差都不见了。
官差们大气也不敢出,藏在小巷子里,还在彼此小声交谈,“这样可以吗?颜大人会不会觉得咱们没出息啊?”
“应当不会吧?是朱先生特意叫兄弟们这样做的呀,说起来,咱们都出来了,知府衙门岂不是没有人看着了。”
“要你瞎操心,荣国公的人早就把府衙护得水泄不通了,咱们往城西去巡视一圈,万一有人趁火打劫,就真是咱们的罪过了。”
捕头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带人从富贵的城南溜达到了平民所住的城西。
金陵城以南北为界,城南皆是富商巨贾,城东是勋贵人家,譬如贾家就在城东,城北沿运河,多是商铺仓库,城西则是平民所居住的,都是些小巷矮房。
寅时,小夏取了颜灵筠的手令,命金陵东门的守城官开了城门,将在外面领兵的赵侍卫给放了进来。
这几个时辰拖下来,早就打得血海捞人了,赵侍卫带人不费吹灰之力的边将残兵游勇给收割了,俘虏了无数人。
夏日天亮得早,颜灵筠一夜未睡,灌了杯凉透的浓茶,终于出场了。
他座下坐着金陵城的几位属官,都是惶惶不安的脸色,他们身后各有牵扯,事件愈演愈烈的时候,他们也曾屡次去参与的各家传话,叫他们收手。
这些打手里,有些是家养的奴才,有些是外头招来的好手,前者还罢了,后者却是靠重金豢养的,杀红了眼,如何还能听得进命令,全然只顾着厮杀了。
“真是厉害,本官初到金陵,没想到金陵城争风吃醋的排场这样大,知道的是私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军交战呢,这样激烈。”颜灵筠扫过堂下诸人,“昨夜李捕头带人彻夜在外奔波,将军府亦是鼎力相助,不知道众位昨夜在何处?”
众人皆是静默不语,谁不知道你颜大人厉害,哪个敢这个时候撞枪口啊。
“通判掌粮、盐,此事不管也就罢了,两位同知是知府副官,昨晚睡得挺好?没听见外头声响吧?”颜灵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去请几位的时候,几位竟都不在家里。”
他根本就没命人去请,纯粹是胡说。
但是里头确实有人亲自出门劝说过那些打手的主人家,因此没意识到这是假话,心虚异常,面上便表露出来了。
是怪罪还是嘉奖,讪讪笑道,“是属下思虑不周,请颜大人责罚。”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置这个血案才是。前有潮头案,后有昨夜血案,把陛下的圣意放在何处呢?”颜灵筠放下茶盏,“我是初上任的,陛下责罚,我自然难辞其咎,最坏不过丢官返京,可是诸位大多出身江南,与金陵息息相关,要是陛下降下雷霆之怒,你们当如何?”
众人有要发言的,却被颜灵筠又堵回去了,他温声道,“不必想什么歪点子,荣国公和前头那位江宁将军不一样,潮头案叫你们糊弄过去了,这一次难不成还想糊弄过去?说起来,我也亲身经历过,富商泼洒金银,惹得百姓哄抢,险些酿成踩踏,竟奢靡无度到这个地步,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他虽温和,众人却想给他跪下了,甄同知试图把锅甩出去,“属下这就去查涉事的人家,必定不会辜负陛下,也不辜负颜大人给的机会。”
颜灵筠哪里会上当,“我何曾给过什么机会。涉事的人家?那到底是谁纵的那些人家如此放肆?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今日我把这句话送给诸位,这件事我端看你们怎么处置,明日咱们再议。”
直接把球踢给这些个人了。
另一个冯同知脾气急些,贫寒出身,只是娶了个娘家极有钱的妻子,听罢起身道,“颜大人莫不是要推卸责任?您才是金陵知府,怎么生如今只管训斥我们,却不肯沾手正事。”
颜灵筠看他一眼,“原来你是这么觉得的,甚好,那此事还是我全权处置得好。到时候,就不要说,我不给你们脸面了。”
冯同知道,“属下何曾是这个意思,金陵城盘根错节,颜大人总不见得要通通连根拔起。若是金陵富庶不再,颜大人也无法和陛下交代。”
事到如今,颜灵筠都不得不认贾代善的好处,如果江宁将军不是贾代善,他自是要八面玲珑、徐徐图之,现在他有贾代善当靠山,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
他可能是被贾小赦传染了,很不文雅地啧了一声,语带讥讽,“不过见了几两银子,冯大人倒先跪下了。盐商皇商,瞧着富贵滔天,可都是靠着天家和大运河在吃饭,旁的不说,要是封禁了金陵港口,金陵便与死城无异。今日拔起这些个人,明日便可重新捧起一批,还愁没有人肯来赚银子么?”
冯同知出身不够,不懂这个,甄同知却是知道的,多少人在下头虎视眈眈,想着把上头的几家拉下马来,说句如履薄冰也不为过,颜灵筠就算真动手,也不会影响金陵城,金陵富庶是因为自身地理位置,而非这些商人。
可这些商人富庶,却是因为金陵。
他是真豁出去脸面跪下了,“恳请颜大人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路吧,明日我们拼死也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因为荣国公打了他翘尾巴的二弟,老父亲一怒之下又打了二弟一顿,甄家和惊弓之鸟也差不多了,根本没有牵扯这场血案。
甄家不过脱层皮,根本应当是能保住的。
甄同知识趣地肯出头,颜灵筠也不再下他面子,“我信甄大人,都散了吧。”
众人无法,只能先退出来,甄同知回头多看了一眼,就见颜灵筠抱起个眉目如画的孩子,大约就是他爹说的荣国公长子。
瞧人家这手段,连着江宁将军的儿子都搞定了,军政尽付他手,可不是他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吗。
贾小赦方才一直窝在后头练字,好不容易等到前头的大人都走光了,这才敢出来,撒娇地把小爪子晃给颜大人看,“手好酸呀。”
颜灵筠捏着他的小爪子,低头亲了一口,“这样不酸了吧?”
“嘻嘻,再多亲两下就不酸了。”贾小赦笑眯眯地回亲了他一口,“我也亲亲颜大人,颜大人不要皱着眉啦,瞧着凶巴巴的。”
“这叫威严。”
“啧,反正颜大人皱眉不好看。”
“好吧,明儿我们接着学三字经。”颜灵筠抱着他往里走,“你是
贾小赦不喜欢笔上的小狮子,非要换成小貔貅,颜灵筠无法,只得多多加了银子,让店家重新赶制了一套文房四宝。
贾小赦又被他问倒了,拨着手指算了算,这么些天了,怎么颜大人还没发财?
怎么就这一丝紫微帝气也强过他的财气呀。
“嗯……反正我的银子就是你的,你有我了,不就发财了么。”贾小赦有一点心虚,“要不我叫人给你搬几箱银子吧?”
我们家库房超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