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出门逛逛,结果带了个俏生生的姑娘回来,张妈妈险些以为他们赦哥儿开窍了,拉着他在里屋说了好一通话。
贾小赦瞠目结舌,“她看着比我大多了。”
“大些好,大了会服侍人。我本来瞧中了宫里头那位桃姑娘的,性子温顺又会疼人,可惜她年岁有些太大了,贵太妃娘娘已经许了她出宫。”张妈妈拉着贾小赦的手,“赦哥儿今年可都十三岁了,哪家公子到这岁数,房里没有人的。”
“反正我不要,妈妈给她找个活儿就是了。”贾小赦道,“我就是看她可怜。我看那鸟儿跌了翅膀还觉得可怜呢,一样一样的。”
张妈妈神情就失落且古怪起来,拽着他不放手,“赦哥儿,你到底懂是不懂房里人给你做什么的?”
贾小赦的脸刷就红了,他的书局都出过那么些个脖子以下为热点的话本子了,他怎么会不懂。
但是这事儿没法跟老阿姨说,当下便挣脱了张妈妈的手,逃命一样地溜了。
“唉……这孩子。”张妈妈遗
憾地长叹了口气,把细妹叫进来问话,她是荣国公府里当家的妈妈,穿着打扮堪比雷州好些富贵人家的太太,细妹心中忐忑,不知道这样的人家肯不肯收留她。
“姑娘自己说一说身世,方才咱们公子也没讲清楚。”张妈妈搬了个凳子给她坐,又倒了杯水,“喝口水润润,这可怜见的。”
细妹连着喝了好几杯,方才一刀在手屠尽狗的胆子也回来了,“我姓刘,家里头也没取正经名字,就叫细妹。我爹是个穷秀才,一直考不上举人,家里靠我娘织布过活。结果不知道哪里勾搭了个小老婆回来,把我娘气死了,我娘没了刚一年,他就和小老婆把我嫁出来。原想着家里嫌弃,早些出门子也好,谁知道这王家人心术不正,我们这里做亲都有相看一道,他们相看时候来的是个年轻的后生仔,瞧着还是人样,我想前头也没留下子女,凑合就凑合了。谁知道是这个小老婆和那王八蛋勾结好的,其实是他叔叔要找填房,人也比我大了足足十八岁。”
张妈妈久在高门里,这些个下作事听了不计其数,见刘细妹眼神清明,说话又爽快清楚,倒是有几分喜欢,只是看这双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服侍贾小赦倒真是不合适了。
她道,“来的时候人手都是带足了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在厨房里帮忙,这几日主子们都想尝尝当地的吃食,你是雷州人,熟悉这个。”
刘细妹纠结了一会儿,索性直说了,“能给我口饭就行,哪里还敢挑剔,我手艺还不错的。只是不管打短工长工都可以,我不卖身的。”
卖了身就是奴籍。
“你倒是个脑子清楚的姑娘。”张妈妈道,“管吃管住,一个月五百钱。”
“行!”
贾小赦做好事不留名,贾代善还是晚上在饭桌上见着芋头饭才知道的,他皱着眉道,“你倒是好心肠,下次做得仔细些,万一是人家布的局呢。”
“不会的,我看着这姑娘是好人。”贾小赦自有一套识人方法€€€€凭借小动物的直觉。
“笨蛋。”贾代善敲敲他的头,“比你弟弟还不让我省心。”
于是给贾小赦下了禁足。
贾代善硬着心肠把他关在家里读书,“别忘了自己身份,是我缺你短你什么了?成日里眼睛里就瞧得见钱。好好念书,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文章让平先生觉得满意了,再放你出去。”
史老侯爷不在,没关系,咱们还有老平头呢,正好捎带着,把兄弟俩的课都一起上了。
将军府地方大,老平头就另外找了个僻静的小院子做教室,撸着自己日益稀疏的山羊胡冷笑道,“这儿离前头远,你俩喊救命,你爹可听不见,打了也是白打。尤其是赦哥儿,可得好生给你弟弟做榜样。”
说着还重重地把戒尺拍在桌上。
贾小赦深觉命苦,企图和他弟弟交换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谁知道他弟弟坐在边上,笑得超级甜,“哥哥陪我读书,太好啦,一起关着。”
重点是一起。
贾小赦严重怀疑他弟弟是不是要黑化。
平先生教课可比史老侯爷严格多了,钉是钉铆是铆,容不得人跟他散漫开玩笑的。
等贾小赦赶鸭子上架,能写出篇之乎者也的文章,已经是冬天了,他终于可以出门逛逛了。
有对比才知道,明夙把他关在乾元殿,那也叫关吗,那叫爱的保护。
在贾小赦看来,冬天是南方最乏善可陈的时候,这个地方不会下雪!
不单如此,海风吹拂下还又冷又湿,让从京城过来的贾小赦觉得雷州对他其实并不友好。
贾小赦找了家茶楼,裹着厚重的狐裘听说书先生胡诌了一段关公战秦琼,喝完第二杯热茶的时候,觉得有一点闷,想把窗户推开些窗户透透气。
不曾想,他伸手才推了条缝隙,窗户就被从外重重撞击了一下,然后整扇掉下去了。
连垂死挣扎都不带的。
贾小赦有些愣住,冷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把兜帽戴上了,这才探身去查看。
隔壁房间的年轻人也给自己的力气吓了一跳,这窗户怎么这么不禁用,小心翼翼地伸出半个身子,“没有砸到人吧?”
一扭头看到了贾小赦,他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你……你好。”
“诶,你的眼睛是绿色的。”贾小赦半张脸都埋在狐毛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
杏眼,好奇地瞧过来,又不叫人觉得反感。
“我娘是塞里斯人,所以我的眼睛不像你们是黑色的。”年轻人比寻常天.朝人眉眼都要深邃,可能因为五官更立体,他的长相透着一股坚毅。
“哦,是我失礼了。”贾小赦眨眨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年轻人露出个灿烂的微笑,“真的吗?多谢你的夸奖,你的眼睛才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天上有两盏明灯,是日与月,你的脸上也有两盏明灯,便是你的双眼,一旦它们阖上,大地将陷入黯淡。①”
贾小赦:……请问你是认真的吗?
他被雷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露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
年轻人沮丧地道,“是我说得不好对吧?我还是第一次说这些,听我娘说,她们那里的贵族都要会作诗赞美淑女,这样才会得到淑女们的青睐。”
贾小赦心说我又不是淑女,你说给我听干什么,但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还是指点他一下算了,“你娘那个是塞里斯的做法,咱们天.朝不时兴这个,你得给姑娘家做些什么七言五言的诗,譬如什么愿我如星君如月,日日流光相皎洁这样的。”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这一串长句子这么厉害的吗?听起来很有节奏诶。”
“……我多问一句,你是天.朝长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