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中岛敦也在悄悄地打量着这个餐厅里最吸引人的那个人。
一个独自坐在角落的黑发少年,被遮挡住的椅背后似乎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麻袋。
这个少年乌黑的发丝看起来很柔软,还有一双格外引人注目的上翘猫眼,里面的颜色光泽会让人忍不住想到某种质地上乘的宝石,明明看样貌可以判断出他大概才是十四五岁的年龄,但是却有一种同龄人身上没有的很独特的气息。
虽然是坐在凳子上悠然地翘着腿,但是修长的双腿能够勾勒出这个少年完美的身材比例。
明明身处所有人有意无意打量的中心,这个比中岛敦还小几岁的人却悠然自得,似乎这种视线在他的人生中已经是可以熟视无睹的一部分了。就连偶尔瞟向周围人的眼神里,都是漫不经心的,倨傲的。
让中岛敦忍不住心生出一丝羡慕与渴求。
注意到那位独特的客人已经完菜单,似乎要挥手示意侍者上来点餐,瞬间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的中岛立马扑倒桌前,迅猛的动作让原本蠢蠢欲动的其它侍应生咬牙切齿。
“客人,请问您要点什么?”
中岛小少年殷勤地摊开菜谱。
面前的少年瞟了中岛敦一眼,复而垂下形状优美的猫眼,白皙的手指在菜牌上轻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面前客人嘴里吐出的却是纯正的中文,“血染红烧肉,黄金醉鸡,神秘八宝鸭。”
“……”
声音很悦耳,很好听。
但是这改变不了他完全听不懂的事实啊!!!
他只是第一天上任而已,仅仅背熟了这些菜的日本名啊!
中岛眼睛里面冒出了一圈又一圈的蚊香,他慌乱地鞠躬,“对不起,您可以说日语吗?您是华国人?!实在抱歉啊啊啊!”
只见面前的少年目露不满,眼尾撩过一丝嫌弃,沉默了半晌后才重新开口,措辞变得言简意赅,“红烧肉,醉鸡,八宝鸭。”
这次是发音听起来有些古怪生硬的语言,也不知道究竟是欧洲那边哪个国家的母语。
中岛的脸已经开始抽搐:“……”
这时,趴在旁边桌上等待着饭菜的青年毫不掩饰地笑了一声,注意到中岛欲哭无泪的视线,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是不好听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让白发少年几乎感激涕零,“嘛,总之就是一份红烧肉,醉鸡和八宝鸭啊,真是的,这都听不懂怎么做这里的侍应生啊。”
“好的!!!请稍等!!!”
出声解围的青年注意到旁边这个来自于黑发少年有些奇异的视线,爱搭不理地继续埋头苦吃。
*
光宙优从麻袋中掏出了一把短刀,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方桌对面。
他接过侍者递上来的茶水后便一直死死地凝视着对方,直到满头大汗的侍者想要离去,光宙才幽幽地开口,“人类,可以再那一杯茶水给吾对面的人吗?”
被叫做“人类”的侍者中岛敦惊恐地看了空无一人的对座一眼,只觉得背后悄悄爬上了一股白毛汗,端着托盘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和幅度颤抖了起来。
这……这个客人真的是人吗?!!
没理会哆哆嗦嗦的小侍者,光宙深沉地收回了目光。
最后和盘中金灿灿的鸡头对上了视线,他凝神端详了一下这个食物几分钟,抬手轻轻抚上鸡头,似乎是做出了一个让死不瞑目的死者安息阖目的动作。
黑发少年神色悲悯得像是站在彩绘玻璃下看着众生的神父,他悲伤地对着这只鸡头说。
“你充满腐朽死亡气息的视线,影响到吾的食欲了。”
其他人:“……”
中岛:“……???”
诶?!是一只能端上桌的鸡肉也不能发出活的视线吧!!!
这时,餐厅某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厉尖锐的惊叫声,像一把尖锐的刀劈开了整间餐厅和谐宁静的气氛。
“啊!!死人了!”
餐厅很快被赶来的警察紧急封锁,几辆警车包围了餐厅,试图离开现场的客人只得满心不安和不耐地留在原地,等待正在调查现场的警察做笔录和问询。
毕竟这并不是周末双休日,再过几十分钟就要回到公司上班,这起极其不是时候的案件显然拖住了很多无辜白领人士的脚步。
倒是光宙桌旁那个原本一直鼓着脸昏昏欲睡的青年睁开了一直眯着的双眼,其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某种闪亮又天然的色彩,他突兀地站起身,挤开人群大摇大摆地靠近警方拉起的黄色封锁线。
“请不要妨碍警方的公务,这位先生。”一名警察挡在青年面前,语带警告地驱逐。
“伊藤警官,死者是这家中华料理街的上海中餐馆的主厨,凶器是砸中头部的硬物,目前没有找到凶器,死因是脑壳凹陷致死,犯罪现场是死者专属后厨旁边的冷藏室。但是这也太离奇了吧?虽然已经过了午后的用餐高峰期,直接被人杀害在随时有人会路过的厨房,这可真是……”
收集现场证物和线索的另一名警察走到这边来汇报情况,显然这名拦住青年的伊藤警官身份是这里所有忙碌的警察的直属上司。
脾气看起来不大好的伊藤警官直接踏入现场,他戴上手套蹲下身子检查起尸体,听到下属的报告冷笑了一声。“呵,该说是鲁莽呢,还是胆大呢€€€€这个犯人。把和死者有关的嫌疑人带到这里。”
伊藤警官不耐地扫了一眼整间餐厅,大多数客人已经做完笔录,排除过嫌疑留下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案发现场餐厅只剩下寥寥几个没有做笔录的人,他们都是距离冷藏室最近且用餐时间较晚的客人,最有可能观察到有价值的线索。
由于餐厅规模只能算是中型,没有另外隐秘的隔间,另外无关群众也走得差不多了,警方直接征用了打扫收拾干净的巨大方桌作为调查和询问地点。
几个嫌疑人被带到了方桌旁,包括剩下的几桌距离最近的证人也同时被带过来阐述现场能观察到的情况。
用手捏住下颚思考的警官凝神一一打量过去。
分别是一桌普通的父女,一个毫不起眼的带着棕帽的青年,还有€€€€
还有一个€€€€一个用筷子夹住鸡头似乎正在深情地和它对话的十四五岁少年,在十几米外他都能听到这家伙喃喃的声音,“你充满了污秽的身躯!啊!真是令人无法直视!”
“……”伊藤按着有些抽搐着眼角,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