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尔有些迷惑地问道:“而且巴基说你想问这个——既然你这么提问,应该不是希望我想要拒绝?”
“当然不,我是说,我很高兴,可以说非常荣幸……但是我猜你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是说……”
史蒂夫有些语无伦次,他整个人比林德尔要宽一圈,坐得近了之后,可以把对方整个笼在他的阴影里:“这在人类的社交层面上,有更重要的含义……”
“那就解释给我听。”
林德尔托着下巴:“我的知性和理解力没有问题。”
史蒂夫张口结舌,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他当然想先和对方搞好关系但是现在这个场面简直骑虎难下,但就在他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林德尔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不想说理由的话也没关系。”
妖精少年阻止了对方:“你刚刚心率变快了近一倍,血液流动速度也有变化,就算你进行过身体改造,我猜这也应该不是超级士兵的正常状态……”
“如果有什么话会让你的身体状况变坏的话,那么不说也没关系。”
林德尔的态度非常认真:“我们能够察觉人类的恶意,尤其是人类的杀意,所以很多人类的谎言和计谋对于妖精而言没有意义,也正因如此,语言的作用对我们来说没有人类那么必要。”
人类是复杂的生物,这点他在一开始就明白。哪怕只是肤色和宗教信仰的不同,就能引发经年累月的争端甚至战争,人们用语言装饰自己,言语是沟通的桥梁也可以是攻击的利剑,但这都没什么关系——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从来都言行一致的坦诚。
史蒂夫如获大赦地整个人松弛下来,又连忙补充:“只是现在暂且不是合适的时候,等到战争结束以后——”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温和而郑重:“我会把所有想说的话,都一点一点告诉你。”
*
人类和妖精是不同的,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这件事——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史蒂夫就明白自己也要变成二十六亿人当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才能抓住堪称渺茫的机会。
现在他很难再去分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点好奇心、对朋友的热忱、童年时期互相帮助的友谊和战场上的托付生死变了质,毕竟在各种各样的童话故事里,妖精所扮演的角色都只是“灰姑娘的神仙教母”,“亚瑟王的指导老师”,“拯救了白雪公主的小矮人”,属于剧情当中不可或缺但也当不上主角的那种必要角色。
至于《小美人鱼》……算了吧,就那么一次还是属于妖精的一方主动,再加上王子殿下实在是个拎不清事的家伙,不谈也罢。
故事当中,它们愿意主动出手,成就人类的一番伟业或者爱情,变成了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但说不定这只是因为它们在漫长的生命当中想换换口味,尝一尝人类爱情的味道——以旁观者而非亲历者的身份,就像是一个细致的美食家摆好刀叉,等待着一份餐桌上的甜点。
他知道自己在一开始就选择了困难模式,那个人是比世界上的二十六亿人类还要难以打动的异常生物,有着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金色的眼睛。
《罗杰斯大冒险》进展喜人,他在一系列的奇遇以及妖精与挚友的帮助之下成为了深受众人信赖的美国队长,但接下来的剧情生生拐了个大弯,主人公的征战没有结束,但故事的尽头应该不再会有什么等待着的公主或者女主角……
主人公拿着最好的圆盾,转头看向一直陪伴着自己冒险的同行者,说咱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奇妙的故事,今后也一起这样走下去吧。
*
表面上看,那一天的谈话对林德尔没什么影响。
咆哮突击队的成员们没少凑在一起背着队长和林德尔犯嘀咕——战争期间的生活枯燥乏味,除了枪械维护任务布置和执行之外,能让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好话题少之又少,而八卦几乎是人类的天性,编排队长的“个人进度”简直成了他们乏善可陈的战争生活当中硕果仅存的乐趣。
“说真的,巴恩斯,你觉得有戏吗?”
印第安裔的空降兵给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郑重其事地塞进去一根羽毛,显得心事重重:“我听我奶奶说过妖精,而且咱们也已经干掉了好几只温迪戈……妖精和人类只有外表上的相似而已,内核根本就完全不同,而且有很多妖精连外表都不像。”
“嘿,你在这儿发表种族歧视的言论好吗?”
杜根反驳道:“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这家伙现在还未成年根本没开窍,妖精又没有可以参照的生理周期,成年说不定得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等那时候说不定我儿子都结婚了。”
“在讨论儿子的话题之前首先你要有个女朋友。”
巴基瞥了他一眼:“我像他看上去这么大的时候约到舞会的姑娘十根手指头都已经数不过来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而且这不是种族歧视的问题,我哪儿敢歧视他……”
印第安士兵有些头痛地解释:“只是从本质上,妖精和人类区别实在有点大,他们是兼容魔力的神秘侧生物,思考方式上也……”
“可我觉得队长能那样说就代表他接受这种‘本质上的不同’。”
最后一名突击队成员小小声地插嘴。
巴基突然打了个手势,于是所有人都悄悄噤了声。紧接着,草丛窸窸窣窣地响动了几下,史蒂夫探出头来:“林德尔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咱们这里先突围。”
“早该行动了,我在这蹲了起码两个小时。”
巴基把枪从背后解下来,架起枪托,开始调整瞄准镜。
“说起来,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史蒂夫好奇道。
“今晚的晚饭。”
巴基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你没去和他一块?”
史蒂夫很明显没听明白“一块”的隐藏含义:“战术上来讲,没必要把两个战斗力集中在同一个位置,更高效率的做法是……”
“噢上帝啊。”
巴基捂脸:“算了,这种事儿上帝也救不了你,得问问克劳利先生有没有阿斯蒙蒂斯[1]的私人关系。”
史蒂夫顿时绷圆了眼睛:“你在胡说些什么——”
远处嘭地一声爆炸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所有人都端起枪,毫不犹豫地开始冲锋。这是他们近期无数场战役当中的一次,过程仍旧称得上是顺利,但史蒂夫仍旧在战况当中深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史蒂夫?”
巴基端着狙.击.枪,一边冷静地瞄准一边问道:“有什么你觉得超出计划范围的地方吗?”
“……没有,但问题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