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 第32章

  思及此处,范增唏嘘之余,又有些庆幸。

  幸好项羽不至于昏了头,并未去盲目包庇铸下通敌

  背叛大错的小叔父。

  天底下纸毕竟包不住火,更何况是智者云集的楚王帐中€€€€倘若让麾下士人将官猜出真相,知晓

  项王重血亲至是非不分的地步的话,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那势必要失了部下的忠心,从此真正断了天下英雄的归服之

  路了。

  范增心不在焉地走了几步,忽顿住了,心下微凛。

  不知项王的这番反应,是否尽在那主使此事的吕奉先的

  神机妙算中?

  既有短兵相接、刀剑相碰、以一当百大杀四方的豪勇;又具兵不刃血、用计自如的杀人于无形的通天智

  谋。

  这天过后,他们方恍然知晓,拥有精湛剑法与神力的吕布,竟还有一手不逊于养由基的神射本领。

  范增想得

  入神,不知不觉间,额上已渗出一层薄汗。

  此人身怀千技而不露,如此深不可测,却甘心蛰伏项王麾下,还对项王心

  思了若指掌,定策看似随心、却无不透着老谋深算……

  这位吕布吕奉先,究竟是何方神圣?

  真不知他对刘邦恨之

  入骨、非取其首级不可之事是真是假。

  若是假,他所图为何?

  若是真,刘邦又是如何将这么一位世间罕有的奇士

  得罪死的?

  无论如何,他们都对其小心对待,以免一个不慎触其逆鳞,莫名增添了个鬼神难测的强敌仍不知。

  这

  会儿的吕布自是做梦也没想到,自个儿不过是想出口恶气去找项伯茬子,竟就惹来了亚父范增的诸多猜测。

  他之所以

  能准确找到项伯,得是五分巧合,五分必然。

  因魏续之叛,他最瞧不上的非项伯这等色厉内荏、吃里扒外的内奸,一

  想撒气,自就冲着他去了。

  一联系上项伯缺席庭议的事,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好些天没去瞅的张良这块香饵,便首先

  奔牢狱去了。

  一看牢狱里尽是被人一刀毙命的狱卒,张良所在的牢房里却是空无一人,这时他哪里还猜不出是哪条蠢

  鱼咬了饵?

  除那又蠢又毒的项伯外,这偌大楚营里有那胆子和依仗、行此简单粗暴的劫囚之事,实在再无旁人。

  吕布不懂项伯,就如他永远不懂魏续。

  要说他们蠢,他们偏偏知晓自己哪怕背叛也不见得就会招致杀身之惩,方这般

  有恃无恐。

  要说他们不蠢,那不论是饱受项羽重视的项伯,还是饱受他优待的魏续,便是这样对待他们的提拔的?

  若项伯不姓项,不是项羽的叔父,就凭他那庸才,怕是活几辈子都坐不到左尹的位置上来。

  魏续亦是如此,他若非

  自己妻舅,就沙场上的那副熊样儿,能成个屁的事?

  吕布每想到魏续勾结他人背叛自己,偷盗走他的兵器,还将他似

  猪狗般捆了羞辱的恶臭嘴脸……

  即便重活一世,他仍是心气难平。

  只可惜他早死一步,没能看到那狗娘养的鳖孙

  儿的下场。

  “没长眼的贼老天!”

  夜空繁星闪烁,又擅自翻到了一处殿檐上坐着的吕布没忍住,愤愤不平地朝着

  夜空大吼一声,惹得远处守兵一惊。

  只他杀名与毒士之名逐渐远扬,颇为深入人心,见无端鬼叫的人是吕布后,守兵

  反倒更害怕了,迅速收回目光。

  还骂骂咧咧的吕布浑然不知,楚兵们越是了解了他的本事与脾气,就越是又敬又怕。

  “贤弟可有烦心事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吕布一扭头,一下敛了刚忽地涌出的强烈愤怒,咧嘴笑道:“韩兄

  也来了?快坐!”

  他一个鲤鱼打挺,就由疏懒的躺姿换成了笔挺的坐姿,还难得贴心地拿垫屁股的那外衣给身边鎏金

  瓦上拍了拍,好让韩信坐下。

  韩信也大大方方地落座,顺道将手中所捧之物递了过去:“亚父所赠。”

  的确是‘

  赠’,而非‘赐’。

  他们虽不知吕布已狡猾地推掉了中军左司马的任命,但观今日项伯受擒之事,任谁都知晓,揪出

  这旁人压根不敢想的大内奸的吕布,注定又要被记上一大功了。

  而在见识过吕布那层出不穷的高强本事后,也无人敢

  真把他当个寻常的执戟郎中对待。

  唯有韩信待他一如往昔,见吕布果真高兴接了,当场撕了封口,深深地嗅了口坛子

  里冒出来的久违的酒香,他惯来冷冰冰的面上也不由露出一缕微笑。

  “这酒还不赖,来,韩兄先请。”

  却不料吕

  布闻过酒后,虽眉目间露出了颇为满意的神色,却未着急牛饮,而是先递回给了韩信。

  韩信心里微暖,也不推辞,接

  过酒坛抬起,利落地倾倒入口,就仿着其他人的模样,痛快地牛饮几口。

  只是他素不爱酒肉,这会儿做来也不惯,当

  场就呛住了。

  他一边难掩狼狈地呛咳着,一边将酒坛递给脸色古怪、只得给他拍背顺气的吕布手里,失笑道:“愚兄

  不擅饮这坛中物……却叫贤弟见笑了。”

  吕布朗笑一声,利索地接过酒坛,大大方方地立即灌了几口。

  同样的动

  作由他做来,显得既顺畅又赏心悦目,且一滴都不曾漏出来,不似韩信那般看似潇洒、实则笨拙,将胸口衣物也沾湿了一

  大片。

  他慢悠悠地将这还算能入口的酒酿咽下,方看向韩信,不怎么走心地安慰道:“韩兄慎而自持,不贪恋这误事

  之物,愚弟只会敬佩,何来见笑一说?”

  韩信摇了摇头,并未接着这话题再说什么,而是玩笑了句:“观贤弟爽直做

  派,愚兄先前还担忧你将故技重施,对项伯也先斩了了事。”

  吕布晃了晃脑袋,理所当然道:“一是姓项的,一是姓

  刘的走狗,虽前者干的事儿更烂糟,可于项王而言终归为一亲一敌,岂能一概而论?”

  这话里透出的理直气壮与圆滑

  ,让韩信不由一愣,旋即莞尔。

  吕布一边饮着酒,一边用眼角余光偷觑他。

  不知为何,他始终觉得韩信今晚兴致

  不高,心绪不大对头……具体哪儿不对头,他却说不上来了。

  就在吕布还琢磨他这闷葫芦韩兄时,那先前不敢靠近他

  的卫兵忽走近前来,站在吕布公然占据的那屋檐底下,抬着头,硬着头皮道:“吕郎中,项王有事相召,还请往主殿一趟

  。”

  “喔。”

  吕布一时半会琢磨不透韩信的心思,那项麻烦鬼又有事寻他,唯有先搁在一边。

  他懒洋洋地应

  了,向韩信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在卫兵的震惊目光中一个翻身,即从快有二人高的檐上如猫一般敏捷而灵巧地翻了下来

  。

  稳稳落地后,他又冲着沐浴在淡淡月辉中、浑身平添几分怅然的韩信摆了摆手,才转身朝主殿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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