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 第99章

  韩信连夜便整顿军队,有条不紊地调运辎重,又提拔秦将冯无择之子冯敬为副手,再寻了章邯议事。

  章邯自打归顺于楚,便事事小心, 谨慎处事。

  即便韩信仍是副将时, 他就不曾有丝毫轻慢;后与其共事, 坐镇咸阳,

  作为二军统帅,更是常有交谈;时日稍长, 令他一方面为其独到见解所惊艳,一方面又真切将那在短短数月中脱胎换骨的

  关中军看了个清楚。

  章邯虽已非昔日那意气风发的秦少府、运筹帷幄的中军主帅,为苟全而褪去一身锋芒,却不曾丧

  失眼力,骨子里的傲气,也不曾真正消弭。

  然而他先是遭了周殷算计,后遭以惊天一箭定咸阳、勇谋兼具、魄力十足

  的吕奉先所震慑,接着被练兵神速、发兵果决、胆气绝群的韩信所惊艳。

  在感叹自己老去的同时,也不由心惊于这偌

  大楚营之藏龙卧虎。

  因这份共事之情,章邯见对方一朝得腾青云,一等建下更大战功,必然将扶摇直上,心中毫无妒

  意,真心实意地恭贺了韩信:“你这终算要熬出头来了。”

  韩信轻轻一笑,目光清朗,也诚心道谢:“多谢章将军。

  ”

  章邯看他成竹在胸、踌躇满志的模样,如见那日初率中军出征平叛时的自己,眸底不由掠过一抹惆怅。

  不过项

  王脾气虽是尽人皆知的暴戾,待他这杀叔仇人却不曾态度反复,不仅信任有加,待而有礼……较他所想象中苟且偷生的屈

  辱日子,好上何止千百倍。

  便也很快释然了。

  韩信心如明镜,只转念一想,就猜中了章邯的复杂心绪,并不戳破

  。

  章邯在短暂的沉默后,便回过神来,转而与他商议起运粮事务。

  韩信此次大军开拔,可不是昔日那四万五的阵

  势,而是实打实的有着十万人马。

  单是每日在仓粟上的消耗,就成了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只见韩信略一思忖,竟

  就有了主意:“春日湿潮,仓粟易腐,而积粟砌于深库,不仅令将士难以取运,且置久更易生毒,铸成浪费。依信之见,

  粮仓当改辟前后二门,便可推陈而出新。”

  “善!”

  章邯一听,眼前倏然一亮,情不自禁地猛击一掌,再赞道:

  “大善!”

  待关于诸军给养、关中扼守、鼓励春耕、加强工事等事务逐一议毕,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经整一夜修

  养,这支空前壮大、面目悄然焕新的关中军无不精力充沛,整装待发。

  而章邯不比韩信年轻力壮,耗了这一宿,面上

  不免显出几分疲色,精神一松懈下来,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章将军辛苦了,”韩信仍是神采奕奕,除眼下泛着淡

  淡青色外,竟是一丝困倦也无,只笑道:“快去歇息吧。”

  章邯看在眼里,不禁心生羡慕,同时暗自摇头,兀自服老

  了,遂从善如流道:“也好。某便先祝韩将军旗开得胜。”

  韩信莞尔:“谢将军吉言。”

  章邯自去歇息,韩信见

  距与兵士所约开拔之时,仍有一个时辰的空闲,心念微动,却转身往牢狱去了。

  €€€€在临行之前,他还有一位想见,

  却始终未真正去见的故人。

  随着项伯通敌事露、于军中被斩,项王又亲领大军东征,囚禁张良与随何的牢狱的监守也

  不复前阵子的森严。

  但莫说有那前车之鉴摆着,守兵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单因少了重义且始终惦念着张良那日救命之

  恩、亲疏公私不分的糊涂项伯,张良纵有通天智计,也是插翅难逃。

  哪怕是随何说服周殷叛楚的那阵子,为防打草惊

  蛇,叫掌管禁军的章邯起了疑心,周殷始终不肯同意随何那释放张良的要求。

  而在周殷事败身死后,不仅张良无法脱

  身,连随何也未能逃走,叫吕布亲手逮了,命人关押进来了。

  随何辛苦数月,却功亏一篑,心情自是大起大落。

  眼下成楚军阶下囚,不知是生是死,自是颓丧不已。

  待他被带入狱中,竟见着早自己数月身陷囹圄的张良时,不由大

  吃一惊。

  二人在这意外之地相见,自免不了说起汉军中事。

  碍于四周耳目庞杂,随何不敢说多的,但仅是简略道

  来,也够张良析出明要了。

  随何见最得大王信重的军师张良陷入沉吟,心里奇异地放松几分,仿佛在这生死难卜之地

  找到根主心骨。

  只是不等他那口气吐出来,张良忽抬了眼,无奈一笑:“这偌大狱中,仅囚你我二人,空室不知何几

  ,却偏允你我同室。其中缘由,君可猜见几分,又可觉此举似曾相识?”

  随何哑然。

  张良轻叹道:“依良看来,

  实与那狸奴捕鼠,先戏其至死,后弃而不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口吻平淡,却足令随何毛骨悚然。

  事实可

  不正如张良所言那般?

  将他投入张良所在之囚室,好令二阶下囚互诉困苦,变相炫耀胜果、以此取乐……的做派看似

  简单野蛮,实则阴毒至极,叫人不寒而栗。

  见随何面色苍白,受惊不轻,张良淡淡一笑,打住了这一话头:“如今楚

  人为刀俎,你我为鱼肉,多想无益。”

  随何讷讷颔首,僵硬地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狱中不见天日,若非狱卒定

  点送来一日二食,时而还送来干净热汤与衣物供二人洗浴更衣,他们怕是早已迷失朝夕年岁了。

  随何虽在同张良重逢

  时,看对方相貌身形虽消减几分,却还称得上衣着整洁,举手抬足自然,不见有刑求伤势,便隐约有了几分猜想。

  但

  在真见楚军待他们这二囚徒称得上优厚时,还是真正地松了口气。

  不论楚人意图为何,总归此刻是既无意折辱于他们

  ,也不似要逼迫他们道出汉军机密的架势。

  相比起稍稍放松下来的随何,张良却只余无声苦笑。

  他被扣于狱中时

  日更长,对此背后象征,也看得更为透彻。

  楚军对他所知情报不闻不问、甚至报持不屑一顾的态度……足以见得汉军

  之势弱,全然入不了霸王之眼。

  既根本配不得做楚军敌手,自然懒得大费周折。

  若是大王韬光养晦、示敌以弱,

  成功迷惑了楚人耳目还好。

  但仅靠巴蜀二郡与那数千残部,加之艰难打下的汉中恐怕也无法在章邯部的攻势下保住,

  何谈发展?

  张良叹了口气。

  他心知大王此次合纵连横,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破绽百出。

  此次出关功败垂成,

  输在一个心急,更输在一个错估那既可左右霸王心思、自身且经文纬武的奇士吕奉先!

  他却也清楚,大王不得不急。

  待真等上三年五载,待巴蜀稍成气候,关外恐怕早已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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