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双眉紧皱:不,是真的,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算错。
集市仍然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妖族与人类来来往往的笑语模糊又清晰。
白凤的热度在妖都能排第一,缪宣并不像体验一把万人空巷的壮举,于是他把发色与眸色调整成乌黑,同时也模糊了面容,此时他正坐在街道边的小店里。
缪宣的推衍之术高出幽昭许多,再加之他的神兽身份与更强大的实力,他的推衍也更准确。
原本缪宣还在快快乐乐逛妖都,然而直觉突然就示警了,他内心也察觉到些许不安,于是索性就端端正正走程序摆了一次算筹,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大凶?而且还是与魔界有关的大凶……
缪宣最先想到的也是通道的封印被破坏,但是这根本没有理由啊,他这数十年来一直都在四海八荒打转,无比确定每一个通道封印都是完好的,而且封印是无法从魔界内部击破的,就算是地€€苏醒了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界……魔界……玄,现在应该已经寿终正寝了吧?
缪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初那个不会说话的小怪图,内心突然间就被轻轻地揪了一下。
玄武离他而去时他是那样难过,那么当年玄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听他诉说离别的呢?而且不是死亡带来的离别,而是……简直就像是“抛弃”一样。
缪宣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玄了,曾经这个小怪物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魔界的组成部分之一,是注定要离开的过客,玄武逝世那段时间里他忙着收敛心情,之后则是四海八荒地遨游,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
说到底,还是因为玄在他心中的比重太轻太轻了,轻得就像是精心养育的一株花一棵树,分别时也许会伤感,但缪宣已经不是孩子了,这种分别与他而言仅仅只有伤感而已。
但是对玄而言,他是他无可替代的老师。
明明早就想过离别的问题了,已经尽力不想给别人留下伤害的,但是目送背影的人毕竟不是自己。
缪宣心烦意乱地收起算筹,将妖珠放在桌子上对老板道:“结账。”
长着兔子耳朵的老板蹦到桌子前,在拿起妖珠后笑得格外真诚:“这位客人付的太多啦,小店找不开。”
“那就都给你了。”缪宣转身走出小店,汇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天边又传来鸟族悠长动听的鸣叫,求偶的鸟妖在空中激烈地舞蹈,不少人嬉笑颜开地望着天空,争论着那一只更加美丽。
又是一个春日,弱水一年四季中最美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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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色的晶石融化在幽昭的手心,仿佛岩浆一般滚烫,又像是雪水一样刺骨,一股强横无匹的神识猛得刺入幽昭的眉心。
幽昭大惊,他浑身的灵息在同一时刻沸腾起来,条件反射地要保护识海。
但是这是无用的。
幽昭只是一个修炼了百余年的人族,怎么可能抵挡住玄魔的入侵呢?
在这百年来,玄可是用他的天赋和修炼的法门几乎吃空了整个魔界,他的神识可是近半个下界养出来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使是师从玄武、修习推衍之术的幽昭也无法抗拒。
被那股力量集中后,幽昭看到的再也不是娲神的肃穆神殿,而是一个诡异又荒凉的世界。
这个世界生长着无数心态可怖的生物,松软的泥土没有一寸不曾掩埋过尸体,灰蓝色的天空阴沉又€€人,天空中有飞鸟划过,巨大的羽翼仿佛白骨。
幽昭想要反抗,但是他根本动弹不得,那腥臭的腐土缠住了他,像是一张大嘴将他吞噬,无穷无尽的黑暗涌上来。
这一刻,幽昭想到了活埋。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属于男人低沉的声线,漫不经心地道:“绝望吗?”
幽昭冷笑,不再抵抗这幻境,只努力呼唤灵息,抱神守一试图保护自己。
不管这入侵者是谁又有多么强大,但他此时是在人族的神殿中,而他是人族的帝王,他在自己的身躯内。
幽昭的意志坚定,他深知自己并不是没有优势,只要能坚持住……
晶石是湄留下的,湄虽心性卓绝,但她没有他这样的身份和修为,想必她已经遇难了。
入侵的意志大概也能感觉到幽昭的决心,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即使这个地方是人族的圣地他入侵的目标是人族的君主,但是他仍旧稳操胜券。
玄当然不着急,他只是,很想让幽昭看到一些东西罢了。
让这个被凤凰厚爱的,即使是屠杀了同族生灵也不会被厌弃的人类看一些东西。
幽昭眼前的黑暗消失了,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了刺目的明光,耀眼得让他睁不开眼。
明光逐渐柔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幽昭头顶传来。
“这是什么?很鲜艳啊。”
幽昭猛地睁开了双眼,明亮的上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红色花朵的海洋,而在这片海洋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此时的视觉由下往上,越过了无数鲜红的花朵,落在了花海边的白衣男子身上。
幽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凤凰了,他与宣君有关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曾经幼年与少年时,多年前他曾经偶遇过一次凤凰,那时白凤擦过天边的模样,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花海边那个陌生的身影正朝着他看来,银白色的眼眸是幽昭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样子。
“这是幽潭旁边的花海……它们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们花海。”€€€€这是那个陌生的男声。
随后凤凰笑了,他垂眸看过来:“……倒是像血一样。”
幽昭这才明白他依附的视觉是什么。
他现在大概就是花海下掩埋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