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父亲待他格外严苛,而母亲却又一味溺爱,因此父亲禁止母亲干涉他的教育,也不许他逗留在母亲的寝宫中太久。
然而在记忆中,母亲的宫殿却是最令巴尔德尔放松的地方,这里没有任何外界的烦恼,只有母亲的笑容……
巴尔德尔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母亲的脸庞了,母亲永远都在给他笑容和温柔,但这一次她却留下了痛苦的泪水。
连侍女长卡莎是在他五岁时进入宫廷的,从此以后就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她不知道女主人为何伤怀,也不敢详细地询问,她只能默默地担忧……卡莎在年轻时也是活跃爱笑的女人,如今却板着整个宫廷侍女中最严肃的脸。
何巴尔德尔突然想起来母亲每年的惯例活动€€€€没半年她都要回博伦家小住几日,现在看来这也并不算小住,而是借由博伦家的渠道去看望那个人……
母亲回娘家自从他记事起就非常规律,之前他竟然是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如今再看,分明能从中看到父亲默许的影子。
他们瞒着他的秘密就是这个€€€€一个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与他同胞的孪生兄弟。
在黑暗的领域中,那些默契,那些相似,那些心照不宣的配合……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巴尔德尔慢慢走出了母亲的寝宫,苏利文已经在宫殿外等候许久了。
“陛下!”他手中拿着一份有着学宫印记的卷轴,“学宫内已经颁布了您的指令,学士们正在争论,最终的结论无法轻易得出,但两方的观点已经收集好了。”
巴尔德尔接过他递来的卷轴,却并没有打开来看,他不需要看知道这些争执到底是什么,而他的直觉也已经给了他答案。
黑暗遗民们能带来的日轮€€€€这是非常武断的决策,但是在这种时候谁还会在乎什么冷静分析积极求证?
在王太后宫殿外等候的人却并不只有苏利文,来自各个分布的大臣与顾问已经等候多时了。
即使年轻的君王刚结束了边巡,但他却并没有什么悠闲独处的时间,数不清的事务正在等待他的决策和处理,大朝圣日即将结束,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那卷轴在巴尔德尔的手中转了一圈又递给了苏利文:“走吧……先去教廷祈祷室。”
苏利文接过卷轴愣了愣:“陛下,可是这€€€€”
“不急,把卷轴放在我的书房里,至于学宫的事情,明日去学宫再议。”巴尔德尔已经转身接过了令一位侍从递来的名单
苏利文下意识低头领命:“是!”
巴尔德尔大步向宫殿外走去,侍从们呼啦啦跟在他的身后。
接下来他要去接见单纯的神职人员,这些人都只是背负神职而不理俗世政务的人,他们负责着认命的思想,又是纯粹忠于王族的群体,非常重要。
而且时值大朝圣日,又有新的有天赋的孩子被选出来,他们将成为骑士和法师的新兴血液。
实际上这些工作是属于整个王族的,并不都必须由君主来完成,但是王太后并不能胜任,一切还是得由巴尔德尔来扛。
曾经偌大的王族,也已经凋零到如今这地步了。
忙碌果然是最能让人不再胡思乱想的好方法,但是身躯的疲乏并不会消除精神的疲惫。
在马不停蹄地赶完一整天的任务后,巴尔德尔缓慢地走在围绕着鲜花的走廊上,听着教堂中响起的晚钟,他屏退了侍从们,独自进入了书房。
卷轴就放在门边最显眼的地方,巴尔德尔打开它,看到的东西果然和自己猜测的没有什么区别。
是时候做出一个决定了……
等待学宫中的两派分出一个胜负?那是最迟钝的君王才会选择的时机。
长长的卷轴上写满了字,全都是两派的相互攻歼,激进一些的少数派相信历史被蒙蔽神话被篡改,能带来日轮的圣人正是黑暗遗民;而传统一些的学究则拒绝相信这些石板译出的内容,他们坚信错的是解读,甚至是石板。
巴尔德尔都快被这些东西逗笑了,然后他就真的笑出了声。
看啊,这些人至今仍旧在争论中口口声声说着传统,他们没有一个人见过圣安珀即将坠落的日轮,更没有人接触过那些等待着死亡的无辜民众。
从明天开始€€€€他首先要停止对黑色系人的火刑以及新生婴儿的溺亡,其次要缓和矛盾……还有下一代骑士和法师的教育……
不论如何,不论黑暗遗民是否是圣人,他们又是否真正被光明神抛弃,巴尔德尔都决定这么做。
他走到长桌后将卷轴卷起,这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但学术界的主流声音还需要引导和控€€€€等一等,这是什么!?
巴尔德尔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了桌面上,那里放着倒扣着的一本书,封皮正是他最熟悉的模样,正是他记录黑暗领域地形的册子。
这小册子自从他从圣洛伦回归后就一直放在桌面上,从来不曾动过。
侍卫们一直守候在门外,没有人能进入他的束缚,想要进入书房就只能在不惊动骑士们的情况下……是谁?
有可能,是他吗?
巴尔德尔知道这里是光明领域,但是他的第一反应还是那个人,他仿佛能听到胸膛中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他伸手翻过了手册。
手册下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他最眼熟的字迹:【晨钟响起时,日轮圣阁见】
巴尔德尔扔下书册,猛得起身。
是他,真的是他来了。
他也看到了石碑,他知道了解读也猜到了真相。
在这一刻巴尔德尔脑中一片空白,内心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
愧疚、悲伤、无奈、惶恐……还有一点窃喜,不论怎么说,他来找他了。
他们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分开,而那个孩子,那么小就要一个人生活在黑暗中,染白了头发,伪装了眼瞳,乔装改扮才能在日轮下露面,居无定所又没有归属,他是怎么长大的?他在黑暗中来去自如,有着那么好的身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年了,他€€€€怨恨吗?怨着抛弃了他的父母、恨着他这个一无所知又过于幸运的兄长?
圣洛伦的回忆涌入了巴尔德尔的脑海,那个手持利刃的青年仿佛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亏得他还觉得“眼熟”,什么眼熟?他们的眉眼分明就是一模一样,也许他们原本就应该是一个人,他和他一同在母亲的怀抱中孕育,又拥抱着彼此降生。
简直€€€€就像是他缺失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