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你是指……辞世诗?”织信宗岐笑了笑,他话音落下,周围的黑茧化作粉末消失殆尽,冰冷的寒气一瞬间弥散,缪宣这才猛得发现他们竟然被火焰包围了。
不,应该说这天守阁都被点燃了,这种每个角落都不拉下的人为点燃……缪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刀鬼做的,看来他也跑出去了,这样挺好。
火焰舔舐着天顶,炽热的高温点燃了每一块木制材料,缪宣站起身,透过大敞的门看到了原处擦白的天边。
……快要破晓了。
“龙枪……为什么不陪着我呢?你的形体也快要崩溃了吧?”织信宗岐轻轻地笑出声,“你的灵魂太庞大了,这一具身躯并不合适。”
织信宗岐说得没错,虽然精神力领域是无限包容的海洋,但缪宣现在这一副龙枪的建模快要崩溃了€€€€作为精神力领域的战场和通道,能坚持到现在才是难得的事情。
缪宣抬起了手,将长枪一点点插入织信宗岐的胸膛,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织信宗岐只剩下一个外壳了,他不再有血肉。
织信宗岐的力量已经全部丧失,他所剩下也只有一具躯壳了,说来可笑,鬼神织信宗岐临死前留下的竟然还是那个人类织信宗岐的躯壳。
“我还有需要告别的人。”缪宣轻声道,“很抱歉,但永别了。”
龙枪穿胸而过,织信宗岐含笑垂眸,火光给他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色,预言终究成真了,但此时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去吧,去和那些人告别……”织信宗岐慢慢合上双眼,“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辞别礼,希望你喜欢……”
缪宣拔出了长枪,他现在感觉到建模已经有了坍塌的趋势,于是不再浪费时间,转身大步走到大敞的窗户外。
火焰哔啵,高大的立柱坍塌,星火纷纷扬扬,红莲一样的火炎在每个角落绽放,缪宣在跃出天守阁的那一刹那,隐约听到了织信宗岐的辞世诗。
“人间红绯樱,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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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开了。
织信氏士卒的抵抗越来越软弱无力,他们的将领一个接一个落马,而他们的主君却怎么都不露面,即便有名将率领,但织信氏军队士气仍旧大跌。
“重光去保护御所!酒井戍守城门!其余人随我来!”
羽光忠正双眼通红,他的刀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发黑的血渍,京都中的气温低得和早春一般,但这诡异的景象同他无关,他只知道要杀向织信氏的宅邸,去打开织信氏的大门。
织信氏的宅邸位于一座小山坡上,而现在剩余的残兵都聚拢在那里。
也就是在此时,那远处的天守阁,那高大无比仿佛织信氏权威的天守阁突然冒起了火焰,火焰燃烧的速度是这样快,眨眼间就像整栋高楼包裹!
出羽氏联军士气大振,羽光忠正只觉得胸口一松,他一边率领军队向小山坡出进发,一边在内心中疯狂地呼唤龙枪。
军队势如破竹,但龙枪却不给他任何一丝回应。
为什么不回应?
羽光忠正感到了一阵窒息的痛苦,他驭马上前,直接拿走了骑兵队的指挥权。
快一些,再快一些!
羽光忠正御马率着骑兵队往前冲击,他在黑暗的阴影中看到了刀鬼,那浑身披着骸骨的妖怪鬼魅一样游移在织信氏的军队中,趁着黑夜击杀那些将官。
刀鬼出现在这里……刀鬼在帮助他……这只能说明龙枪遇到了困境!而且还是刀鬼无能为力的困境!
羽光忠正恨不得抓住他大声询问,但此时每一秒都是这样宝贵,他看着远处那火焰缠绕的天守阁,它是这样高大,那火光照亮了一片天空,叫人分辨不出远处已隐约擦亮的天边。
“攻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大声叫唤,羽光忠正此时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鏖战一日一夜的疲惫?获得胜利的喜悦?击溃织信军的成就?
这些都不复存在,他只能感觉到耳膜在随着心跳震动,胸腔中似乎有一股血腥的气息,它随着气管游移,最后在喉咙处戛然而止。
织信氏的府邸很大,几乎都要比得上一处本丸,羽光忠正眼看着那大门被撞开,他一马当先冲入门内。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天色终于亮起了鱼肚白,朝阳即将升起,但天守阁上的火焰却仍旧没有熄灭。
士卒恐惧惊惶的喊声此起彼伏,羽光忠正一进入大门就明白了他们恐惧的缘故€€€€织信氏的宅邸中种满了高大的樱木,而这花树竟然在此时全部鼓起了花苞。
只开放在早春的樱花怎会在盛夏绽放?京都中的温度确实不知为何诡异地下降了,但这些花树也断然不可能再一次开放!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火光映照的缘故,这些樱树上的樱花都呈现出殷红的色泽,美得妖异艳得可怖,比红绯樱还要艳,像是吸饱了鲜血的鬼姬一般。
内院中遍布水榭,羽光忠正弃马向前,此时朝阳已经微微浮出了天际,浅淡的阳光照在次第绽放的花树上,给那些舒展的花朵披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羽光忠正看到了刀鬼,他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梢上,身上挂着初见时的那副骸骨铠甲,刀鬼的动作比他要更快一些,但不知为何他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羽光忠正脑中一片空白,他快步上前,随后放慢了脚步,最终停在了那巨大的花树下。
在殷红的花树下,一位浑身染血的黑甲青年倚靠在树干上,他席地而坐,肩上搭着一柄纹了苍龙的长枪。
高大的花树上早就绽满了绯红的樱花,不合时宜的寒风让这些花瓣扑簌簌落下,仿佛不祥的血雨。
青年半抬着头,像是在和刀鬼说着什么,他湛蓝的眼眸倒影出连天的火焰与绯红的花冠,羽光忠正走进了才听到他似乎是在叮嘱。
“……阿青为你取名‘忠礼’,这是祝福的名字,不要再用‘刀鬼’了,那毕竟是恶意的诅咒。”
“龙枪!”羽光忠正想也不想,立刻打断了青年的话语,“龙枪,我来了。”
“忠正,你也来了,真及时。”青年看到他走来,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个笑容是羽光忠正最熟悉也最常见的,他曾见过无数次,在十五夜,在寒月夜,在早春暖泉……
“龙枪。”羽光忠正笑起来,“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跟我回去,你宰了织信宗岐肯定受伤了,和我回去治疗……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颤抖,到了最后他甚至用上了恳求的语气。
龙枪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忠正,忠礼,你们要和宁宁相互扶持,相伴同行。”
“代我向宁宁告别,我走了,你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