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汪可受骤然往前站了一步,问柳青玉道:“待会儿重新上路,我可否过来和你同乘一车?顾兄和冯兄忒的可恶了,总趁我睡着拿我当枕头。”说完气呼呼瞪了冯灵萄和顾昉一眼。
车厢内尚有空余,多装两三人完全不是问题。
柳青玉转念想罢,便要张唇答应汪可受的请求。谁知,一道清冷缥缈的男音却快了一步出现。
“不行!”
伴随着金玉之音落下,车帘微动,慕云行的面容显现在了诸人目中。
长身玉立,萧萧肃肃。
他驻足在柳青玉身旁与之并肩而立,二人仿似两棵相依相生的灵松仙柏,亦是这寡淡秋日里最浓烈的一抹色彩,风采夺目,胜过千树万花点缀。
他们所站之处便是最好的风景,顷刻间吸引来了无数人的注视。
只是忌于慕云行凝霜聚雪般难以接近的气场,群人踟蹰不敢贸然接近。
“见过慕先生!”
汪可受、顾昉、冯灵萄三人下意识躬身行礼。
慕云行在他人眼中有多好看,三人就有多畏惧于他。
倒不是说慕云行为人恶劣,而是在汪可受他们心目中,前者严师的形象太过深刻了。见着慕云行,他们本能的发怂。
尽管,慕云行的外表跟他们差不多的年轻。
“为、为何不可?”汪可受怂嗒嗒小声的询问。
慕云行霜眸微转,淡淡瞥向汪可受。
沉默片刻,他从车厢暗格里取出来一沓三四寸厚的卷子,晃了晃,淡声道:“我要单独指导青玉功课,你若要上车加入其中也可。这一沓卷子今日内做完,明天拿来我批阅。”
汪可受的脸一刹绿成了阴山大草原。
冯灵萄和顾昉亦是惊得魂不附体,不由自主后腿一步,瑟瑟发抖。
行途中还要大量做卷子,慕先生是魔鬼吗?
是吧,绝对是的,没错了。
一边柳青玉端详慕云行冷肃的侧脸,面色古怪,似是想发笑,又给生生憋忍了下来。
想跟自己独处直说便是,哪里用得着这般吓唬汪兄?
这人、这人也真是的……
“上车,我替你揉揉身子。”
柳青玉闻声从愣怔中回神,方觉察身旁少了三人。他目光往四处一扫,立时看到了汪可受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
握住慕云行递过来的手掌,柳青玉顺着他输送而来的拉力上车,回到了私密的车厢里。
甫一坐下,慕云行便伸手过来按在了柳青玉肩头上。
肩腰腿背,凡是慕云行掌心所过之处,皆伴随有暖流萌生。缓缓流淌过柳青玉肢体,驱散了他身体的疲劳和酸痛。
这般感觉甚为舒爽,不知不觉间,柳青玉唇间溢出了低低的哼吟。
慕云行动作立顿,轻掀眼帘,露出了一双幽深似深谷的墨眸,深深凝视着柳青玉。
触及他的眸光,后者亦已意识到自己所发出的声音过于暧昧。玉白的脸颊爬上缕缕红霞,他忙不迭捂实嘴唇,而后为了掩饰内心的情绪,刻意催促道:“看什么看,快继续!”
片晌,慕云行才慢吞吞收回目光,继续未完成的任务。而柳青玉在此过程中通体舒缓,仿佛浸泡在温泉中,舒服得昏昏欲睡。
很快,他便支撑不住闭目,跌进了慕云行的怀里,香甜沉眠。
直至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粗暴地闯进耳朵,柳青玉方不情不愿的离开梦乡,神智重回现实。
感觉身下一团温热,他睁目一瞧,当即发现自己藤蔓一样缠在慕云行身上,神情不觉微滞。而在下一刻,柳青玉已若无其事的松开对方,镇定询问道:“我睡了多久,外头怎么了?”
慕云行摇了摇头,认真道:“光顾着看你,没注意其他。”
左胸口骤然一下剧烈跳动,“扑通”声传入大脑,柳青玉不可思议地望着慕云行,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了?”慕云行偏首不解问。
柳青玉只是定定看他,依然沉默不语。
因事实偶然造就出来的情话,比之刻意出口哄人高兴的情话,杀伤力一个天一个地。而正是由于心中清楚慕云行的话语出自前者,柳青玉的心脏才淡定不下来。
他将手心压在左胸处,试图平静几欲破胸而出的心脏。
好半天,心跳犹然难平。
柳青玉终于意识到只要慕云行在身边,自个儿就自己静不下心,于是连忙跳下了马车。
“无事,我下去看看。”
话音未散,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车厢内。
双腿落地,柳青玉循着吵闹声传来的方位放目远看,登时清楚了源头来自何处。
原本空无一物的道路边儿上,在他沉睡期间,搭起了简陋的凉棚,摆上了茶水买卖。并且,停在此处歇息的行人,除却金华书塾的一群书生,旁边还多出了一拨人。
观其衣饰穿扮,那方人也是赶去杭州参与文人盛会的同类。
只不知因何,两拨书生起了口角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