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30 pm
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什么,发现了碎骨?”
“好的,没问题。”
“发现地在哪里?”
“我们马上去。”
“十五分钟内赶到。”
中村放下座机听筒说:“今天轮到谁出外勤?”他口上这么说,心中却有数,直接看了佐佐木两眼,根据排班,今天执勤的正是佐佐木。
当事人已经把披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往身上一套,熟练地询问:“地点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东京湾。”他说,“起因是管道堵塞,工人清理时发现了许多碎骨,拼接起来是人的骨头。”
想到那副情景,佐佐木头皮一阵发麻,又很快镇定下来:“我明白了。”
“车已经安排好。”中村说,“辛苦了。”
佐佐木进入停留在三层的电梯,在电梯门口等人的只有他一个,对称的金属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在闭上之前一道灵活的影子猛地蹿进来,门的感应系统直接卡死。
“!”他脑子里刚刚还回荡着各种案件场景的模拟,东京湾的地图是背死的,此时直接从脑子里调出来就好,就是不知道下水管道的源头是哪里,等会儿还是再查一下……
“你怎么进来了?”他也不接着想了,望站在身旁的孩童目瞪口呆,“你快点回去,飞鸟前辈还没来。”
“我太无聊了。”小孩的声音很澄澈,他说,“游戏里所有的地图都打通一遍,无论是单排、双排还是四排模式都尝试过,开始玩的时候还算有意思,然而一旦掌握了技巧,就变的乏善可陈。”他满不在乎地看了佐佐木一眼,但视线焦距却没有落在人身上,佐佐木想:[他在看什么,看茫茫虚空吗?]
“于是我就问他,有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吗?”孩子还在接着说话,他好像不大在乎人是否听了,不过他话语间萦绕着股特殊的韵律,令人不由追寻下去。“他说没有,让我自己找点乐子。”
[我的人生里并没有什么乐子。]这是津岛修治的第一反应,他很苦恼,[或者说,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判断,什么事情是会快乐的,什么事情不是。]
[倘若自身无法做出判断,便只能对身边的人进行学习与模仿,那“乐子”对焉岛先生来说又是什么?是躺在床上喝酒,还是吃蟹肉罐头,或者是无所事事地出门探案,给人做白工?他能在解密的过程中找到乐子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他语调突兀一转,有欢快的音符在跃动,佐佐木刚想拒绝把孩子送下电梯,放在兜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他又听见孩子说,“如果要拒绝的话,就先看看手机短信,差不多要来啦。”
/飞鸟前辈:给你添麻烦了,那孩子就拜托了。/
[什么意思啊喂!]
[真的要把小孩儿带到犯罪现场去?不是开玩笑的吗,就算是飞鸟前辈这么说也太夸张了!]他拼命按手机屏幕,发出一连串的文字,翻来覆去说那些话。
/真的吗前辈?/
/但我要去工作,而且是凶杀现场,有碎骨的那种。/
/这对孩子不好吧?/
发了再多条的短信,得到的回应却只有空落落的四个字。
/飞鸟前辈:拜托你了。/
他带着不解走出电梯,又带着不解走出警局,最后还带着不解走上警车并且帮副驾驶座的孩子扣上安全带。
津岛修治嫌弃地说:“你应该专心看路。”
……
15:51 pm
执勤军警,黄色警戒线,闪烁红蓝二色的亮灯,以及在警戒线外驻足不愿离去的人群,构成了一幅画。那些围观人士多半是无所事事的妇女,本在城市公园同人寒暄,或走在往返家与八百屋的路上,看见城市中心有突发事件,便按捺不住凑热闹心,都涌过来。
佐佐木抬腿进黄色警戒线内,巡逻的军警对他敬礼,津岛修治的身高不够,最多只要低低头就能进场,佐佐木拽着他,一路跟人赔笑一边把孩子带进去。
他单方面同津岛修治约法三章:“听清楚了,在现场不许到处乱跑,不许拍照片,跟紧我。”
津岛修治哪里管他说了什么,只顾自己四下打量,他的眼中多了些活力,若仔细看了就能从中窥见智慧的色彩。
管道里的碎骨头早被清理出来,它们被分门别类装入塑封袋里,地上铺了一大块青色粉防尘布,塑封袋按顺序摆在上头。法医来得比警探早,他早就把所有骨头看过一遍,对佐佐木说:“是成年男性的骨头。”他停顿后说,“有六人份。”
“骨龄还要进一步检测才能知道受害者的年龄,但目前发现的都是些健壮的男性骨头。
佐佐木的眼神微闪,这并不是什么很有利的证词,每天每天,社会上都有新的人失踪,六人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有什么特殊痕迹吗?”他只能询问法医,“比方说骨头裂纹之类。”开裂过的骨头跟寻常骨头不一样,他渴望找到更有代表性的特征。
“有倒是有……”
“无名指骨折、大拇指骨折、胸骨碎片穿孔,”法医还没有开口,话头就被截断了,声音所传递的内容很惊人,但只要看是谁在说话就变得不那么可信起来,津岛修治蹲在一堆骨头前,好像终于提起兴趣,还时不时用手指在塑料外壳上捣几下,佐佐木看后越发头痛,立刻出生制止说:“喂,不要碰啊。”
[这孩子……到底该说时胆大还是任性啊。]他是个不错的人,对孩子很有包容心,但对津岛修治,他的认知还不够,故只把他放在“聪明孩子”这一定义上,对他说的话也没有太当回事,在此前提下他做的那些事只让佐佐木感到“麻烦”与“头痛”。
[果然就应该义正词严地拒绝飞鸟前辈才对,把孩子带到犯罪现场什么的,只会添乱啊。]
”真是抱歉,小泽川先生。”法医姓小泽川,“我一定会管好这孩子的。”
“不,等等。”佐佐木想不到的是,小泽川竟然蹲下来与津岛修治保持视线平行,“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问津岛修治,“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津岛修治指出了几块骨头,“很明显的痕迹。”
“我是说,你是学过这些吗?”
“还需要学吗?”津岛修治歪头,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他的窗户却蒙上了纱窗,你看他就如雾里看花,“我只是读过两本相关的书,只要看书就明白了。”他说的都是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才格外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