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
“是的。”
知夏却觉得不对,她跟香卉是同行,关系却不错,浓墨重彩的妆容下知夏有张几近于清纯的脸,写满了对朋友的担心:“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她说,“最近失踪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掳走。”
“失踪,只是小孩子吧,听说不见的都是六七岁五六岁的小孩子。”
“你情报过时了,听说青年人也有不见的。”
“想想看还真挺危险的。”
“那就晚上结束去香卉家里看看吧,知夏你晓得她住在哪里对不对。”
“那我们是不是要带慰问品上门啊。”
“什么慰问品,酒吗?”
女孩儿们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传入知夏的耳朵里,那些声音不大通透,传入她的耳中,像是隔了一层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瞳孔放大,呼吸几次,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不断勃起的声音,酒吧光怪陆离的灯光投射在瞳孔上,灯光散开了,像不夜天里的火烛银花,线条分散开,成为了丝线,一道一道的,向外折射。
[奇怪。]她在心里呐喊。
[奇怪,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她恍惚想,[我感觉不到了,我的听觉、我的嗅觉、我的触觉、我的视觉,是被蒙上了一层布吗,我好想说话啊,喂、喂,有人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终于得出模糊的结论:[我被下药了。]
身体被他人拦进怀里,年轻男人的吐息宛若冰冷的毒蛇缠上她的脖颈:“这位小姐,我很中意你,我们到后面谈好吗?”
[不,不可以。]
[别让他带走我,求你们。]
年轻的女伴们并没意识到问题,她们仅朝知夏的方向看一眼,就留下几句羡慕的话:“真好啊,她已经找到生意了。”
“要我说知夏还不如不化妆哩,那样生意会更好,她长得真可爱啊。”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快点去工作,不是说要去看香卉吗,几个人总要凑一份探望礼物出来,需要钱,既然需要钱就快点动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知夏绝望的求救的眼神,除了躲在房梁上的二人。
她被以毋庸置疑的力道拖拽着,逐渐远离人群,到僻静的角落,女孩儿的感知力已经无法为自己辨认方向了,她满心恐惧努力挣扎,真正使出来的力量却太小,她的腿脚一抽一抽,像是头被猎人擒获的小鹿。
[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
女人与瘦弱的年轻人被迷晕了,壮汉吭吱吭吱把他们拖拽到隐蔽的地下室内,再拿黑皮袋子将人从头至尾装进去,囫囵吞枣的样子,像在装一具货物。
他们一晚上共绑了三个人,两名男人,一名女人,除了打下手的绑匪外,酒吧老板也在场,他平时不常到店里来,但今天是交货的日子,十人为一批货,他得给买家送去。少有人知道的是,这家酒吧不仅有地下一层地下二层,还有第三层,三层以前是做仓库用的,屯粮食、酒窖还有诸如枪之类的违禁品,有小黑手党帮派会跟他们借地方存物品,老板鬼迷心窍,十分爱财,就同意他们的要求,挖了第三层。
他取得了葛藤谦的建议,对三层进行小小的改装,以铁栅栏隔出小间,墙上又贴防噪音海绵,青天白日屋内人不多,纵使有人也听不见脆弱的嘶吼,人质清楚酒吧半夜才有客人,他们将嗓子留好了,等夜间再放声叫。只可惜晚上DJ打碟音量总调至最高,酒吧内的年轻人就算想要听见身旁人说的话都要扯着嗓子大声吼叫,再加上各处烟雾缭绕,酒精更是熏得人迷迷糊糊,哪里会分心给可怜的求救者?
香卉依靠墙角而坐,悄无声息,她还穿着前天的衣服,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头发丝里也有泥,但她懒得去梳理,甚至不愿用手指扒拉,有什么用,把脏污撇干净了又有什么用?
心爱的红裙子不复以往的光鲜,其实它的颜色不亮很久了,再美丽的颜色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清水洗礼,定会泛旧泛白,她的红裙就是如此,初见时,布料像是流动的鲜血,灿金色的太阳光斑落在血红的布料上,她看着红裙,像看见了漫山遍野盛放的杜鹃花。
“听说小香卉想要一条裙子。”春琴躺在床上,她的身体非常虚弱,,生命摇曳如同烛火,稍微强烈点的风吹拂,就能熄灭最后的豆大火苗,“这条裙子是我以前找人裁的,一次都没有穿过,你现在无法穿,个子还不够高,但只要再等两年,就一定会合适。”她说,“我把这条裙子留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春琴姐是很好的人,哪怕是死,她也什么都不曾带走,美丽的衣服分给女郎,小女孩儿们得到发带,男孩子拥有糖果,或许是我做久了小跟屁虫,她对我还要好些,留了一条美丽的裙子,我猜它不是春琴姐自己穿的,而是刻意给我做的。]
她了解春琴,对方就算是留落贫民窟也像是落难的武家小姐,偏好素色,穿得如亭亭玉立的水莲花,她化妆技巧也过硬,从不同其他人一样浓妆艳抹,仅着淡妆,天生的姿容与气质让她胜过街边流莺百倍,故春琴姐的生意是最好的,同行因此抹黑她排挤她。
香卉第一次见她时年岁尚小,是头凶狠的狼崽子,发起疯来能把成年人的耳朵给咬下来,她有天生的野性直觉,可以判断人善恶,春琴的眼睛能安抚住她,那双眼睛像是碧波荡漾的荷塘。
生日之前她隐晦地问香卉:“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
“红色。”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要像是蓬勃燃烧的火焰,流动的鲜血,充满旺盛生命力的红色。”
春琴笑了下说:“哎呀,还真是小香卉会喜欢的颜色。”
她果然很喜欢那条裙子,视之为珍宝,开始工作的那天起小心翼翼将裙子从礼盒里捧出来,有人想要撕扯她的裙子,都会遭遇毫不留情的报复,到了十五岁,香卉身上依旧有狼性,这种凶狠的性情并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减退。
她很宝贝自己的红裙。
现在却不同,到晚上了,楼上传来隐隐的乐声,平太两天没吃饭了,只能喝水续命,他的人、他的身体都很虚弱,却还要扯着沙哑的嗓子高呼救命,其他那些人,除非是放弃求胜欲望的,大多与他一起做无用功。
[毫无用处。]香卉不说话,她在搓自己的手脚,借此获得微弱的热量,六月的天很炎热,地下三层却很冷,潮湿气从地底深处涌上来,沁入五脏六腑,在这蹲一小时身体就冷冰冰的,更不要说是两天。
她有自己的心思。
[有功夫大喊,还不如多积攒点力气。]她神情冷漠,眼中却闪烁狠戾的光,[只有保存足够的实力才有逃跑的可能,大吼大叫只会浪费力气。]她又想到不见了的手链,[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条手链,如果有的话,我希望是中也发现的,按照他的性格不可能对我们不管不顾,只希望能够借助它猜到我们被困在哪里。]
她唾弃自己,香卉并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欠中原中也的人情,她内心深处埋冤春琴带回来的孩子,在她看来,春琴的疾病是由劳累产生的,她发誓中原中原由自己抚养的那一天香卉在场,从此便恨上了他。
其中也不免有嫉妒的因素在。
[多可笑啊。]她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我明明最讨厌中原中也,渴望脱离羊,渴望独立,但在被绑架时竟然只能靠他来救援,这样想真是太逊了,逊透了,我以前对他的冷漠还有什么意思啊。]
[简直、简直像笑柄。]
她放任自己自怨自艾了两分钟,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这短短的两分钟内,事情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只听见“轰隆”一声,头顶竟传来了巨响,天花板上的吊灯一晃一晃的。
“轰隆——”第二声。
天花板破了个洞。
“喂!香卉!平太!”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张牙舞爪,充满跃动的生命力,每当听见他的声音时,香卉就能在心中描摹出中原中也橘黄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还有他焦急的表情。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