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是被蛛丝缠住的昆虫啊。]
/人一生中时常会产生某种错觉,打个比方,你到了某个新地点,而这地方是从来没有来过的,但是粗粗扫一眼却发现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像是在梦中看到过。
一些人将他们归为“预知梦产物”还有人说这是“命运的莫比乌斯环”,科学的解释与大脑皮层构造有关,这里就不一一追述。/
津岛修治君认为自己处于命运的莫比乌斯环中,他现在就经历的一切都是首次发生的,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但不管走向多么奇妙,他总认为似曾相识,在形式各异的人与他们千奇百怪的行动身后,津岛修治坚信,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人引导的,并且绝大多数人都没发现自己被引导,提线木偶似的,身上缠满了蛛丝。
[好可怕,好可怕呀。]
……
7月23日
插播些阳光灿烂的事。
“见面礼?”咖喱店的老板惊叹。
“前两天遇见邻居家的小女孩儿森绘,聊着聊着就说到要去见认识很多年的信友,她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见面,我说是,森绘就尖叫起来,问我准备带什么礼物去见他。”说着织田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森绘真是很聪明,也很懂得人际交往,如果没有她我很难记得要做这件事。”
“那都是小女孩儿的想法。”老板嘴角叼烟,说话也因此不清晰,“要我说,男人的话……”他顿住了。
“男人的话……”织田听着,等他发表高见。
“男人的话,也应该挑选见面礼才对。”老板就像是泻了气的皮球,也说不出什么推诿的话来,他是很不拘小节的人,最烦礼物之类的事,但想到织田作之助与信友的深重情谊——绝对是深重,他们通信的时间太长,频率也太高,人都说写信是心与心的交流,老派的男人举双手双脚同意这一说法,他是反智派的,平时用手机电脑是一回事,喜不喜欢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见面礼。”织田作之助却呆住了,他不算个正常人,也缺乏人际上的常识,来找老板就是出于此,“我不知道要送什么,茶叶吗?”
“茶叶的话,应该是送长辈的吧。”老板不确定地说,一老一少二人面面相觑,都拿不定主意。
29是见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他却连送什么见面礼都不知道,织田作陷入颓唐,对他来说这是极难得的。
[送书吗?不、不行,D先生的阅读量太大了,我听他侃侃而谈自己读过的书,甚至觉得世界上没什么书是他没有读过的,当然不可能,别说世界了,就算是经典文学领域也一定有他没有读的书。]
[我读的书没有他多,就算按照自己的品味挑选,找出来的也是老掉牙的名著,书本的乐趣就在于不重复,而如果随性抽一本,抽出烂书的话,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态度上很不端正。]他不得不含恨放弃了最普通的选项,[想想送别的吧。]
织田作是直肠子思维,他跃不过书本相关,送不了书,就看看文具吧,他甚至进女孩子喜欢的可爱文具店,看了半天蒲公英信纸,结果还是没有买。
[太可爱了,跟D先生不合适。]他是这么想的。
最后他决定先把信件重读一遍,希望能在重读的过程中发现蛛丝马迹,窥得先生的秘密。东京风和日丽,天气很好,他坐在咖啡馆里,今天没有点任何东西,他准备先读信件,要是让墨汁污染纸张,织田一定会很懊恼。
他一封一封信细细读过去,轻柔地抚摸雪白纸张面,像是在抚摸小孩子的脸,每一张信他都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以至于能够背诵,看见开头第一个字,织田就能想起里面的内容,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得十分仔细。
“——”他的视线锁定对男人来说清秀却不失遒劲的字体,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某种预感提示他,织田作之助告诉自己,就是它了,就是钢笔了。
“好选择。”咖啡馆偶遇的学者大叔好像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时不时就过来喝一杯咖啡,有的时候能遇到织田,听闻他准备赠送钢笔给笔友,当时就大力称赞。
“在西方事物刚刚进入日本时,钢笔是华族的证明。”老年人高举名为百乐的钢笔,放在阳光下看,织田作并不是很懂钢笔,于是他找第一流的牌子,再根据自己心中D先生的模样挑款式。他选的这支细而长,通体漆黑,边上镀了一层银,织田作看到后再也看不进去其他笔了,它在自己心中,就成为了D先生替身。
“高贵、典雅、坚贞、清零、与时具进。”他几乎是叹息着说这句话,然后就走了,只留下织田作与一支笔大眼瞪小眼。
“你还真是适合D先生。”他对百乐说。
织田作坚信,无论经过多少苦恼与挫折,D先生都会跟流畅的百乐钢笔一样,怀揣着高尚的品质,碾过黑暗。
[愿你平安百乐。]
[真期待啊,29日。]
他打心底绽放出梅花似的小小笑容。
[马上、马上就能见到你了。]
……
7月24日
“可惜了。”太宰治站在阴影里说,“这艘船,马上就要变成地狱了啊。”
堆满尸体的,地狱。
第140章
23日至24日间,连接了伪书的羊皮纸亮了又灰灰了又亮,太宰治瞅几眼就不再看了,津岛修治看后说问:“他们都跟艾蒙德一样?”
太宰治轻笑一声说:“不至于。”他用手缠绕鬓角的发丝,”卡拉马佐夫先生不是蠢人,也不是每个人看见书出现后都失心疯,用自己全部财产来换,肯定有人小心翼翼地划出部分财富,等试探石沉大海之后再接着考虑。”太宰治说,“这时候他们应该想要弄清楚,还有什么人与卡拉马佐夫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又是什么。”
“接下来可能是一场谍报战,一场智力交锋。”
“不过。”他转折说,“不管不顾献上所有的人肯定有那么几个,等出去吃饭时可以看看,根据你先前的描述,就算是被船主人吃掉,也有段循序渐进的过程,更何况,在短时间内太多人失踪可不是什么有利信号,反正今天才25日,距离抵达岸边还有几天时间,他大可等到下船前再把人吃了。”
太宰治低低地笑起来,毫无疑问,他的笑容中带有某种晦暗而嘲讽的情感,津岛修治想,他是在嘲讽谁,是卡拉马佐夫还是买了书的人?
“如果,”津岛修治开口,“如果,书是真的,那世界上会存在与他等值的物品吗?”
“哎?”太宰治说,“为什么那么问,你觉得书不存在吗?”
津岛修治又疲惫又恶心,甚至有点想吐,他摸清楚自己呕吐欲望产生的原因:超乎寻常的心理压力以及强烈的被压迫感,他天生就不适合受到压迫,从某一天开始,他觉得太宰治说的话,每一句都在嘲弄自己,都是对自己的不认可与不信任。
他在太宰治面前,弱小又无力。
“当然吧。”他蔫蔫说,“书肯定存在,但他手上没有那么多,最多几页纸,可能连一页纸都没有。”
太宰又逗他:“一页纸都没有吗,那天他不是……”
“是异能力。”津岛修治强硬打断太宰治的话,“我的眼睛可不是摆设,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应该是与某个强大异能力者联合了吧,同时使用了创造幻象以及控制五感的异能力,冰山来袭时我东倒西歪,而你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连拿笔的手都没有颤抖,就算再强大也不可能克服重力,除非是蛞蝓君本人。在你心中,我就算这些都发现不了吗?”越到最后,津岛修治的话越尖锐,他几乎是在质问,而太宰治面对孩子咄咄逼人的语气,倒有些手足无措。
他软下声音说:“我当然没有那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