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却说:“我做出的一切推论不都是建立在空谈之上吗?”他讥笑道,“书的存在才是最大的空谈,而能够获得它且驾驭住它的人除了你还有谁,是古怪的苹果爱好者,还是神叨叨的疯子俄罗斯人?”他说,“森医生还不行,他路数不够。”
“这真是……”太宰摇头笑笑,“该说是评价高还是评价低?”他竟然装模作样地鞠躬,“各种意义上,感谢你的高评。”
“我想不清楚原因。”津岛修治突然说,“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嗯?”
“我说书,大费周章设置一个局,把我们把很多人都引进来,为你个人的趣味吗,好像不是,可以告诉我原因吗,焉岛先生。”
太宰无奈地耸动眉毛:“你还在叫我焉岛先生啊。”
听见这句话,津岛修治都要冷笑了,他想,不是你告诉我此假名的吗?我按照你说得叫,又有什么错,你看你什么都不想透露,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
双方对彼此隐瞒得太深,心与心之间有墙壁高筑,到最后根本连传递声音都做不到了。
“是你告诉我的名字啊。”津岛修治在说这话时,神色甚至有点倔强,但他察觉不到。
“我错了。”让津岛修治绝对没想到的是,太宰治,他的监护人,竟然低头了道歉了,他好说话得让小孩儿深感不可思议,过去太宰治从未如此坦诚过,“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的名字。”他张嘴,似乎想说话,而津岛修治仿佛听见了什么禁词飞快说,“算了,我早就不想知道了,只是名字而已,名字是代号。”他说,“我想知道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这个的话……”太宰治说,“就像我之前说的,给你看你想看的,混乱、死亡等等等等。”他的眼神太透彻了,透彻得什么都知道,“我渴望它们不是吗,人性最恶劣的根源,放大的欲望,我想你迟早会借助到他们,与其游走在生死边缘,一遍又一遍地放纵自己,不如我给你看。”他比谁都清楚,当“太宰治”走入探寻生命真谛与自我放逐边缘时会发生什么,你看,他从来不介意是善是恶,但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走到恶的一边,为了刺激。
正确地引导孩子,是大人的行为。
而且……
他眯起眼睛,什么都没说。
[太荒唐了。]
他不由后退几步。
[真的太荒唐了。]
太宰治说的话承认的事在用力冲击津岛修治八百米厚的滤镜,过去对方曾经说的没有一个字被当成真,现在他似乎明白了成年人是以怎样认真的态度践行他的语言,并且弥补两人之间由于沟通不畅而产生的一系列关联反应。
其震荡的第一股余波冲击的是津岛修治的自我认知,他有微妙的自我厌恶,厌恶程度绝对不轻,心因性的呕吐多来源于压力,压力的根源是如影随形的自我唾弃,太宰治教给他更加健全的价值观,比如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书本上描写善是正确的恶是错误的,曾经解救他的几乎代替他父亲身份的太宰治是正义的,而他自己却好像天生属于邪恶,父辈对此表现出了厌恶情绪,并试图感化他,以上一系列是他的厌恶根源与发展过程。
他乖戾的行为、不断彰显存在感的举动、对冒险的过分追求,很难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出现的。
但他在向谁证明?
在向脑海中熠熠生辉的幻想证明。
“已经来不及了。”太宰治说,“如果能让你感觉好点儿的话,我会告诉你,以上发生的事情是为了你,却不是全为了你,我也想要清理掉一些人,完成一些事,为了避免未来的悲剧与伤亡。”他强调,“不可能停下来。”
津岛修治听见这句话,心跳速度加快,他转身就跑,冲出厚重的门扉,走向外舱,太宰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受伤,乌合之众又怎么能伤得了津岛修治。
津岛修治,他冲出去了。
……
中原中也出去了一次,为了贮蓄干粮。
要他说,按照船上的乱象,他即便把森医生放在屋内都担心他的安全,可是瘦弱的中年医生持手术刀(鬼晓得他怎么带上来的),非跟他说可以自保,让中也君放心到外看看。
中原中也想说都是谬论,房间里能没有干粮吗,常备的华夫饼与糖不是吃的?更何况人饿一两天死不了,就要有水就行了,同样,房里又有气泡水又有酒又有饮料。他就是应该留在里面,以免其他莽汉冲进来。
只可惜森鸥外分外坚决,他带着神秘的,中原中也口中令人退缩的微笑把他轰出门外,是的,没错,此处应该用轰。
“出去看看吧中也君。”森鸥外说,“你当然能保护好自己对吧,若有什么看得上眼的,顺手救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句话绝对是意有所指!]
中原中也的异能力在攻击上几乎无敌,枪械对他毫无用处,人与人之间的冷兵器斗殴同理,他出门,门外的情况比预计的还要凄惨,过道都不干净。
[血、血、血,呕,白色的是脑浆吗,真恶心,搞得比黑手党的人恶心多了。]
他私心觉得此规模的争斗很不正常,你看,有钱佬都惜命,他们身份尊贵,一挥手就有无数人为其效犬马之劳,怎么愿意自己来,就算是在船上,一两出闹剧得了,他们会不分身份地大规模械斗?简直像是食入了剂量不明的致幻剂。他看两人搏斗,像野兽一样,恨不得撕裂对方的喉咙,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窗外是迷雾,蒙蒙的,连天也看不清了。
[日本海上会有浓雾吗?]他觉得不会,于是忽然出现的浓雾必定有鬼。
人疯狂的根源或许就是它。
争斗、争斗、争斗……
他看眼前两个男人,都人高马大,正值壮年,鲜肉与美酒浇灌出他们的身躯,强健的肌肉则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手上没有像样的刀具,于是餐刀成为了他们伤害彼此的武器,中原中也快速走过才没有让鲜血淋他劈头盖脸。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中原中也在撒腿狂奔,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将喧嚣甩在脑后,中原中也不排斥武力,却对屠杀和原始杀戮没有兴趣,他认为身后的两个人缺乏人性,他们的打斗更像是两头野兽在丛林中撕咬对方,绝不该是人类应有的模样。
“真是的!”他骂出声,“这地方真是见鬼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从远处传来,他恍惚间发现,小提琴声一直是存在的,只是旋律与目下环境太过契合,声音又很悠扬,以至于嵌入空气中,他没太发现。
连顿弓、跳弓、波弓、击弓、碎弓……各种技巧在演奏过程中穿插出现,当然了,中原中也感觉不到那么多,他只是越发烦躁,音乐不仅没有缓解他的情绪,还让他更焦虑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他高呼发泄情绪,而有些沉迷于争斗的男人因听见声音而发现了他,便争先向他扑来,中原中也喊:“你们都是丧尸吗?”干脆加快脚步躲过了第一波攻击,后面的人追赶着,终于中也控制重力飘浮起椅子花瓶作为路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快点找点儿干粮回去交差的了,天知道森医生的小手术刀对上这群疯子有没有用处。]
厨房与宴会厅相连,他先冲进宴会厅,好吧,尸体颇多,不用太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中原中也看太多,都习惯了。
然而在食品储藏间。
“!”他瞳孔地震,津岛修治与寻常孩童相似瘦弱的身体被吊在空中,男人手掌的落点是他的细脖子,天知道是不是下一秒他的脖子就会被折断,随后死。
这时候他对津岛修治的讨厌,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通通被忽略掉了,中原中也勾勾手指,异能力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