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我决定开始自我医疗。
从八月起断断续续读了些精神疾病类书籍,我早就知道,幻听作为常见的病症,在临床上经常出现,只是先前我不愿意将自己看作是病人,才一直没有承认这点。
现在我想通了、看开了,讳疾忌医可不是好行为,我打定主意要把在耳边喃喃自语的幽灵揪出来,我要杀死他,还生活以清明,否则又怎大谈自由,怕是连正常生活都无法维持吧。
话题扯远,我虽明白自己得了病,却也不信任医生,今年最新的体检报告数值正常,就此可以排除病理性幻听可能,至于心理性的疾病,寻常治疗方式不过是找心理医生谈谈自己生活得不如意之处,排解情绪。
哎呀,我这样的人就不要去祸害他们了,你说心理医生比我更懂人心,我是不大相信的,此外还需为他们的精神状态考虑,我看美国的漫画,高智商的疯子往往不会被感化,而是把逆向影响,令他人陷入精神混乱,我自认还不想多制造几个疯子,就也算了。
按书上的说话,得消除引起幻听的病因,我尚且不知病因到底是什么,但总归是跟太宰治相关的,为了治疗好我自己,抹杀他对我的影响,当务之急是,更加了解太宰治这人,孙子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以被用在此。
于是我决定,按照太宰治的人生轨迹走一遍,第一个点是东大,希望完成寻迹之旅后,我能找到杀死幽灵的方法。
ps:今年秋天真冷啊。/
第149章
「严冬」
2011年。
津岛修治在东京大学读了三年半后准备毕业,他不是本科毕业,也不是修士毕业,而是博士毕业。读书往往是件漫长的事,拿年轻的佐藤教授来说,他本科读了四年,本科最后一年开始跟导师做硕士课题,博士又蹉跎五年,在校呆了十年之后得以留校,已经是很不得了的壮举了。
然而踏实的聪明人,也不能跟异才相比,若不是津岛修治同学花了一年打磨自己的博士论文,而是如现代很多学生似的草草提交,他说不定能创毕业时间的记录。
“香取。”佐藤教授抬了下眼镜框,“下午的课帮我去上吧。”读到博士后,总要帮教授指导学历较低的学生,就算在日本的大学中都是常见事。
香取站起身一口应下,他顺便问问:“津岛君也下午要做什么?”佐藤一共带了两名博士生,就是他跟津岛。
“他在帮我找资料。”佐藤说。
人心都是有偏向的,佐藤尝试对两个学生一样公正,津岛修治在他门下学习时间很短,却是故人之子,看到他就想到了大学时代被太宰治碾压提携的青葱时代。将碾压与提携放在一起未免唐突,但他们那几代的学生,确实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下,尤其是立志做科研的学者,你怎么能忍受身边有个学习态度不大端正的人,无论是找资料也好,阅读也好,做论文也好,永远比你高效、渊博、新颖(说的分别是学习效率,知识储备,还有论文写作角度),他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全才,你在专业领域的自信被打击得一文不值,他什么都知道,了解得还比你深入。
有段时间,佐藤的同学在传,说太宰治可能具有摸书本封皮就通晓其中内容的异能力,他用这种方法把全东大图书馆的书都看了一遍,佐藤比较头铁,他是少有不在意被太宰学术碾压的人,甚至还挺崇拜对方,就驾着他的厚酒瓶底眼镜去问太宰:“是不是真的?”
太宰愣了一下说:“什么?”
“你有异能力。”愣头愣脑的书呆佐藤说,当时有些同学私下叫他呆佐,“他们说你知识量大跟异能力有关,是不是真的。”
太宰捧腹大笑:“当然不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他说了很招人气的一句话,“只是我比他们更加聪明,仅此而已。”
“啊,原来如此。”佐藤完全接受了。
现在想想,在太宰全面制霸的那几年中,佐藤还能坚持学术,并且用比太宰多三倍的时间熬成博士,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那几届博士率奇低无比,放在真正的天才面前,没有人配搞学术,佐藤博士毕业后能够在研究之旅上一帆风顺,可能就是早年经过太多磨砺的缘故。
津岛修治君跟太宰有异曲同工之妙,就算是作为佐藤的辅助,他一个人也能抵得上一摞博士生的工作量,对于教授来说,几乎没有比他更好的学生人选了,再加上佐藤经历过太宰治,对于异才的接受度良好,从未对他们怀有嫉妒之心。
与津岛放在一起比较,跟随他学习多年的香取就变得更加不起眼,况且佐藤有自己的考量,津岛修治外表年纪太小,若给本科生修士上课,很难服众,他让具有成年人外表的香取去,也有此原因。
不过……
“津岛君。”他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与香取君相处得怎么样,会不习惯吗?”
“没什么不习惯的。”他的学生声音轻柔,略让人不寒而栗,“香取前辈他非常会照顾人。”
“是嘛。”佐藤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说。
[稍稍克制一下吧,津岛君。]
[不要把香取弄坏了。]
这是他想表达的。
……
香取很疲惫。
他怀抱一叠教案,行走在走廊上,边走边想糊涂心思,或许因此分散了注意力,忽视了同在走廊上的身材娇小的女子,于是两人正面相撞,教案洒落一地。
“啊啊。”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人倒是还好,重点是那些资料,从文件夹里落到地上,香取手忙脚乱地收拢,同被他撞的女性也帮忙,两人花了一会儿时间将东西收好,随即又鞠躬致意,相互道歉,分离,再迈步的时候香取听见了上课铃声,他在心里暗自骂了两声,只能撒开腿以更快的速度奔走,希望能在上课铃结束之前赶到教室。
[又是不幸的一天。]他想。
踏进教室门,学生零零散散地坐着,看见他后,部分学生隐晦地叹气,他们的动作真的很隐蔽,却被敏感的香取捕捉到了,他看一些人交头接耳,就在心里暗自猜测他们说的话。
“哎,又是香取。”
“我想听佐藤教授上课,再不行小老师也可以啊。”
“哈,你就是想要见小老师。”
“津岛老师长得可爱,人也幽默风趣,还知识渊博,香取完全被他比下去了啊,他就像根干巴巴的柴火。”
“这倒是,香取实在不会上课。”
某天揣着几本专业书在学校里走时,恰巧听见了学生的对话,香取的走路姿势很不好,一点都不挺拔,他往往头低垂,只看脚前的地面,肩胛骨高耸着,背部向前倾,你可以理解为他弓腰含胸骺背,至于发型也是多年没有打理的,野蛮生长的锅盖头,从远处看,他就像棵阴郁的歪脖子树。
阴沉,还不引人注目。
[哈,你们今天会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话。]他一边想着,一边气若游丝地吩咐学生,“今天的内容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
/香取的声音跟蚊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