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深水寒,叫人的后背也泛起丝丝凉意。
赵林寒深呼吸一口气,不停提醒自己这只是游戏,勉强从这震撼人心的场面中回过神来。结果他刚想通,回头就发现郑然非居然杵着一根骨头在那里划水……
被他用复杂的目光一注视,郑然非佯作不懂地笑了笑,问他:“怎么了?”
赵林寒:“……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郑然非闻言手一松,遗憾道:“那好吧。”
他拿起腰间的佩刀,用这个继续划水。刀身粗重又宽长,肯定比刚才的白骨好用不少。他却故意皱起眉,小声抱怨道:“好重啊。”
赵林寒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把刀接过去,郑然非手微动,把刀拿远了些。
他笑嘻嘻道:“再怎么样,也不能累到我们晚霜公子呀。”
赵林寒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废话少说。”
郑然非含笑摇头:“我不给你,有本事你来抢,抢到手算你的。”
赵林寒还真伸手过去抢了,他算定郑然非不会料到他真会抢,打算出其不意。孰料郑然非反应惊人,不但快速地把手拿开,还顺手抓了他的手腕一下,拦住他的动作。
赵林寒的手堪堪落在棺沿外,眼睁睁地看着险些碰到的刀柄被一下子拿远。
郑然非拉着他,暗忖:“居然真的有一股梅香。”
之前在棺内闻到,他还当自己头昏脑胀,有了错觉。这梅香幽远而冷冽,唯有离得近了才能嗅到。清清冷冷,颇为动人。
郑然非走了神,赵林寒可不会。他当即坐直身体,又佯作淡定地把手缩回来,被抓住的手用力一扯,也扯回来了。
郑然非回过神来,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他本来就只是心血来潮想逗一逗他,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副有趣的反应。
堂堂晚霜公子居然也会自欺欺人,郑然非低头偷笑,赵林寒余光瞥见他动作,没忍住“哼”了一声。
郑然非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笑了一会便抬起头,脸上一派严肃,陪他一起装作无事发生。
棺木又漂游了一截,渐渐来到洞的深处。这里尸骨少了些,却还零零散散分布在岸边,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要说不同之处,大抵便是这里的尸骨终于是完整的了。便是骨头都散了架,至少也是独自一堆,分得清谁是谁的,不至于同别人的尸骨搞混。
有些地方还东倒西歪地放着一些武器,赵林寒他们划过去一看,大多都生锈了,质量差的,还未使力就断成好几截,压根就用不了。
找了半天,他们才找到一把勉强还能使用的铁剑,赵林寒拿在手里,用来防身。
这把剑质量好,到现在也只是有些微锈,却是一把重剑,和赵林寒本身轻盈的路子相差甚远。但当前特殊情况,哪里还能考虑这么多,只能努力适应。
他尽力磨合了一会,还是感觉手感不太对劲。正苦恼间,一抹寒光突然掠入眼底。
他被惊动,眯起眼睛朝前方看去,正好看到郑然非将一把剑拔出剑鞘。剑光反映到他脸上,俊逸的侧脸看不出什么神情,却无端感觉他的心情很复杂。
见赵林寒发现了,他捏着剑柄的手一紧,还是把剑递给了他。
这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剑,剑身雪白,不见锈迹。更为难得的是,它竟与九泉一样,都是以天山玄铁为剑胚,经过千锤百炼,锻成如今极细极薄的一层剑身,再适合他不过。
赵林寒先是欣喜,而后怔住。那白练一般的剑身上,刻了两个字。
他一点一点抚过去,剑身微凉,冰得他的手失了知觉。他却执意要抚过那两个字,来确认这把剑的真实性。
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捡到它。
赵林寒握着剑,喃喃出声:“三问……”
一问高堂父母,二问身后妻儿,三问死于何因,这就是君子剑赵玉舟的三问。据传,三问不轻易出鞘,出鞘则见血。他一生除魔卫道,杀人无数,却从未杀过无辜之人。
世人不信,猜测他的居心,抹黑他的事迹。可被他们百般嘲讽的人,如今沉寂于这深山之中,十多年无人问津。
郑然非摸摸鼻子,对着赵林寒道:“我在这儿捡到的,在它旁边,还有一具尸骨。你……”
他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赵林寒合上剑,他虽没有感同身受,却也不免感到一丝悲凉。
“在哪?”
郑然非带他过去,那是一具快要散架的骨架,上面的衣服也已经腐化,微一惊动,便涌起一片灰。
郑然非不让他触摸:“尸骨泛绿,上面有剧毒,小心一点。”
说完,他解开腰封,脱下外衫递给赵林寒:“给。”
赵林寒接过,却愣了好久才有反应。想了半天,他终于想好了,拿衣服把尸骨包起来。而后他拿起刚才捡到的那把重剑,开始挖坑。
岸边潮湿,土地松软,挖起来倒是容易。不一会便挖出一个大坑出来,郑然非也在帮忙,陪他一起把这个坑加深。
挖好坑后,赵林寒小心翼翼地把收敛好的尸骨放进去,一捧一捧地将土挥洒到上面,慢慢将他掩埋。
冢立好了,却没有碑,只有将重剑插在冢前,权当作碑。
两人一起祭拜了赵玉舟,事了,郑然非侧头看向赵林寒,只觉得这人如霜似雪,浑身充斥着凉意,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这是冷酷无情。
他忍不住道:“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吗?”
赵林寒点点头,恹恹道:“我带不走他。”
郑然非默然,他再看了一眼面前的冢,心里默念:“前辈,感谢你为我们一家付出的一切。”
连与郑家沾亲带故的那些人都没有深究当年的事,赵玉舟却一直追查下去,甚至查到了真正的凶手。
他的父亲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一个朋友。
而赵林寒,他又是何其无辜,要为当年的事承受这样的猜忌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