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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斯塔克做了一个梦。
之所以能够清楚这是梦境，是因为周围的环境他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以及——他自己现在，无比清醒。
这很诡异，他确认自己的清醒，又很明显这不是在现实的世界当中。如果排除掉什么灵魂出窍之类的可能性的话，那么此处一定是梦境无疑了，说不定《爱丽丝梦游仙境》之类的儿童读物里面写的内容也有那么几分真实呢。
当然，他也思考过这有可能是魔术师们搞出来的幻觉，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来些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的秘密，但就算如此，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在幻觉里制造一个明显小了好几号的阿尔对吧？
那个迷你的阿尔冯斯正直挺挺地坐在一截树桩上，周围是一簇又一簇密密麻麻的花海，以及……一大群或站或坐围绕着他的，摇曳生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老天，他的想象力实在是太单薄了。
它们有的上半身和人类看上去别无二致，又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却生长着尖尖长长的耳朵，下半截是蜘蛛一样的庞大八足身躯；有的长得干脆是人马的模样，四蹄着地，没有眼睑和眼白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两块偌大的宝石；还有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生出一对或者两对翅膀，忽闪着飞在空中。
他想起了坠入梦境前听到的最后一个词汇。
『妖精』
童话里的妖精往往都长得格外美好，但是面前的场面着实让斯塔克精神抖擞地打了个哆嗦。这些家伙长得也确实很精致啦，但是有种叫做恐怖谷效应的理论，就是当一个东西和人类相似，但是又不完全相似的时候，反倒会触发一些人厌恶的情绪。
正当他这么想着，其中一只面容姣好，眼睫毛又长又卷的妖精就突然咧开了嘴，露出比人类开阔得多的口腔里两排细细密密泛着冷光的尖齿。
而且它伸出的带倒刺的长舌头差点就舔到了阿尔冯斯的脸上。
托尼·斯塔克：“……”
妈的，他以后要对妖精有PTSD了。
被妖精们环绕的少年神色没有丝毫的松动，他穿着像是雕像里描述的古希腊人一般不经剪裁的矩形布料，以或披挂或缠绕的形式搭在身上，腰上系着束带勾勒出少年的腰线，整个人就像是从神话传说中奥林匹斯山上刚刚走下来一样。
希马申（Himation）形式的着装，他想，好在佩珀买的那堆名画强行熏陶出来的审美还在线。
天上飞着的那两只妖精，正一齐抬着一个花环，一松手扣在了阿尔冯斯的头顶。虽然一个成年人戴花环看上去有点怪，但是少年模样留着蜷曲长发的阿尔冯斯，戴着花环的样子……不得不说还蛮好看的。
只是那张精致的、非常爱德菲尔特的脸上，欠缺属于这个年龄的生动表情。
梦境里的托尼·斯塔克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他冲着众“人”群挥了挥手，发现根本没人注意他，而坐在最中央的阿尔冯斯更是连眼皮都没能抬一下之后，他就放心地大马金刀坐在另一个树墩子上，托着下巴看现场直播。
反正……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疼，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于是身陷囹圄的前任军火商干脆自暴自弃地放飞自我，观赏着这一出沉默的哑剧。
如果真是什么魔术师的催眠的话……既来之则安之吧，他又没有魔力，还能怎么办。
甚至在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点隐秘的想法是，炼金术师先生总能解决这种问题的——哪怕对方如今被封装在他自己没有一丝魔力的身体里，也一样。
就像之前的千万次一样。弗瑞说过，神盾局
那些人隐含敬畏带着戒备的表情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阿尔冯斯都会像是定海神针一样让人放心，这种以自己为中心向周围发散的“靠谱”的气息，不得不说，连钢铁侠本人，都有点想要放松紧绷神经的意思。
妖精们像是装点着什么大型玩具一样对着阿尔冯斯上下其手，很快，头戴花环的少年就在妖精的共同努力之下，戴上了花朵编织的手环，连身上的衣服都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而连续换了好几种颜色。
妖精们叽叽咕咕地讨论着，但是梦里的斯塔克什么都听不见。他只看到对方口唇开合，看上去似乎讨论还蛮激烈，于是他大着胆子凑近了去听，无论怎样靠近，耳畔都静谧无声。
其中一只贴的太紧，像是在少年的耳边耳语，这终于让处在中心的阿尔冯斯多了些表情，他迷茫而惶惑地推拒了一下，随后更多的妖精按住了他的四肢。
托尼·斯塔克皱起眉头来。
这场景可不大对。怎么能欺负一个半大孩子呢。
妖精们仍旧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听不到的语言，阿尔冯斯迷茫地开口，只发出了一句气声，嘴唇就被轻轻点上了一根纤细的食指。
妖精重复了一个简短的词汇，要说为什么简短，虽然听不到，但托尼判断这个词说出来只需要不到两秒钟。
阿尔冯斯有样学样地开口，一出口，仍旧是属于少年的音色，顶多带了些变声期的喑哑，于是那声音仍旧被阻截在了半途就销声匿迹。
这出沉默的哑剧里，只有他一个人发出了斯塔克能够听见的声音。
于是妖精们又是一番窃窃私语，另一只站了出来，带着鳞片的手臂抚摸过少年纤细的脖颈，在手指尖划过喉结之后，他再度开口，话语就和周围的妖精一样无法被人识别，在梦境的过滤中，给他的感觉简直像是海豚在发出超声波。
老天，妖精语，它们在教他说话。
少年显然不明白妖精语的要领，也并不知晓这些词汇的含义，但是从妖精们的表情之中判断，他仍旧磕磕绊绊地吐出了那些能够牵动着自然力的词汇，紧接着，无数双手覆盖住他的眼睛，等到那些手臂重新挥开的时候，阿尔冯斯的眼睛就从原本的浅棕色变成了蓝绿相间的魔眼。
梦境当中，托尼·斯塔克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知道金发的小奸商有一双漂亮又特殊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面前，一切的恶意和诡计都无处遁形，但他从来没有想过，那双眼睛诞生于这个时刻，以这种方式。
那双眼睛在妖精们的注视下轻轻颤动，视线扫过周遭，少年在妖精们的催促之下，吐出更多斯塔克根本无法听到的词汇。
就像鹦鹉永远无法理解人类，人类永远无法真正地通晓妖精语，蓝色和绿色互相交叠，在少年的眼眶之中来回流窜，于魔力的催动之下焕发辉光。
第一次暴露身份的时候，对方宣称要抹去自己的记忆。
第一次协同战斗的时候，夜色下的宝石商浅笑着回头。
从黑暗维度归来，眼底转瞬即逝的亮光。
宴会上，宝石勋爵的力量让敌我双方都感到震慑不已。
那双蓝绿色的魔眼……那样子不容错认。他终于又多了解了一些不能够宣诸于口的宝石商人的秘密了，可是这些秘密的信息量，大得让他如鲠在喉，又如遭锤击。
它们的确某种意义上赋予了他很多东西，更或许，这力量还让不少人十分眼馋，但是这种青睐本质上是和人类对小猫小狗的青睐别无二致的。
他想起了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些宠物视频。
在吃东西，在喝水，打起来了，张牙舞爪地生气，委委屈屈地团成一团，困倦地打呵欠，那又有什么关系和区别呢？伺养者都只会觉得这很可爱罢了。人类编织出精致的笼子，将不通人语的鸟雀拘束在其中，鹦鹉学舌或许可以逗人一乐，但是没人认真觉得能跟一只鸟来一场深入的对话。
……可是，那是阿尔冯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