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被放进了一处温暖避风的所在。
也知道自己被人悉心照料过——汗水、血水和摔倒在河边泥泞土地里沾染上的灰尘泥土尽数被擦拭而去, 身上已经被血染透的衣服被换成了某种陌生的、干净而柔软的布料——带着某种像是阳光的味道。
巴卫能听见那个青年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可具体说了什么,又听不真切。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和青年两个有生命气息的存在, 其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
那个人在跟谁说话?
巴卫努力想要听清他所说的内容——他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要救他,又为什么……会这样照顾他?
巴卫生来就是野狐,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为了生存、为了兴味、甚至为了不知什么理由,不断与人争斗。
所以,他自然也无法形容青年在照料他时,展现出的那种东西,和他的行为所带来的某种陌生的情绪,该被怎样形容。
直到他昏沉之中被人强硬地撬开牙关。
无论怎么抗拒,还是被人合着水喂下了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小小药丸。
天真。
妖狐想着。
之前他也被喂下过某种苦味的药片。
虽然吃下以后那股好像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般的高热竟真的奇迹般地退去了一点,然而那一点点热度的消退,对烧到几乎全身滚烫的巴卫而言,基本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当那人再试图喂给他某种黏糊糊、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疑似“食物”时,巴卫死也不肯张开嘴让他得逞。
哪怕最后自己也被那东西糊了满脸,他依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得意——看吧!本大爷岂是你能随意摆弄的?
可惜没得意多久,那人就在不知道与什么人说了一大通不知道什么话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撬开了他的牙关,将不知名的小药丸硬是靠水送进了他的喉咙……
巴卫气得简直想跳起来杀人,可是,随着药丸入腹,一种奇妙的感觉渐渐遍布全身……
首先,是灼人的热度的消退。
接着……
本以为需要静养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伤口,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缩并缓慢愈合。
巴卫几乎每一刻,都能感觉到身上原本足以致命的伤势,在慢慢好转……
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渐渐地,竟开始能听清那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们也知道现在这个巴卫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巴卫对吧?他的思维还停留在500年前……”
……什么叫“现在这个巴卫”?
除了他,难道还有其他“巴卫”存在?
“我们所熟悉的那个巴卫”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可疑的“500年前”……
思绪渐渐清晰起来,原本沉重的眼皮也慢慢能够掀起一点。
巴卫努力尝试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莫名其妙救下他的陌生人正将一个奇怪的黑色方形物体扔进身边突然被割裂一般现出一道缝隙的奇异空间之中,然后……低头向自己看来。
巴卫眯起眼睛。
“你刚刚在对谁说话?”
他问。
……
……
混沌的回忆似乎只用了一瞬间就串联着倏忽闪过脑海。
巴卫看着眼前的人类青年,发现自己对他的答案,虽然略为惊诧,却其实……并不意外。
他甚至十分冷静:
“所以……你是从500年后来的?”
尽管这是个疑问句,但他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而乔温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干脆地点头承认:“对。”
巴卫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不是那种冰冷的、嘲讽的笑。
而是一种乔温无法形容的,似乎……有点奇妙的笑容——
“你是我的‘朋友’。”
妖狐用肯定的语气说。
如果不是“朋友”,绝不会在那样的境况下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
而且巴卫能够肯定,绝不是眼前这个人类青年单方面将他口中那个500年后的自己当作朋友,500年后的那个自己,一定也已经承认了这份“友情”,否则……
是什么给了这个人类毫不客气糊自己巴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