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元目光笔直地看着道路,他驾着马车,身后的车厢被硕大的箱子挤满,而在马车后面站着个脚踩车辕的人,他负责监视着是否有人靠近。
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眼瞎,他始终没看到那些飘飘摇摇掉落下来的碎布。
大抵是他真眼瞎。
何玉轩喘了口气,平复着心态,然后试图解开脚上的绳索。
这空间狭小,如果情绪激动过度喘气,定然会更加发闷。
过不多时,何玉轩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很快铁块碎屑被搬开,何玉轩顶上的木板被拆开了。当陈三元以为何玉轩会满脸郁色苦求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正优哉游哉地解着粗绳。
陈三元:?
何玉轩把粗绳丢开,懒洋洋地说道:“你说你把这明晃晃的铁器送到我手里,不就是为了让人做这个的吗?”
不得不承认,当何玉轩说话不紧不慢又似笑非笑时……
非常气人。
陈三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拳头刚攥住就被另一人拉住,那人身材比陈三元瘦小得多,是个小老头,“莫要胡来。”
瘦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何玉轩,“何大人,请下车来吧。”
何玉轩被他们从大箱子里扯出来,而陈三元则光着膀子,把整个箱子都推到了路边的大池塘里去,扑通一声溅出了不少水花。
他们消灭了痕迹后,陈三元警告瞪了眼何玉轩,然后才把他和老头都送上马车。老头看似是个祥和的人,一双眼睛露着精光,时不时扫着何玉轩的位置。
这马车的窗贼小,前面堵着驾车的陈三元,后面堵着小老头,正好守住了一前一后。
何玉轩慢吞吞地说道,“你们这是要去投奔李景隆?”
陈三元在外面恶狠狠地喝道:“闭嘴!”
老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是笃定了我们不舍得杀你,这才胡言乱语?”
何玉轩摇头,靠着摇晃的车厢,任由着伤痕累累的手搭在膝盖上,“倒也不是,若是你们现在杀了我,反倒是好事一桩。”
老头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似是以为何玉轩在逗弄他们,“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何玉轩听着老头的话,这人的状态可比陈三元更不受控,他能鲜明地感觉到那股杀意,就好似被何玉轩的三言两语说出了真火。
这也不是个能忍的脾性。
“我能有什么能耐,能让你们一定要带走我……若说是所谓的改进炼铁技术,你们的人都渗透进去钢铁厂了,虽应该只有一两个,然知道点内情也不是难事。而制药的事你们应该插不进去手,不过只消偷出来药方,也是事半功倍……着实猜不透你们大费周折的缘由……除非你们必须要的是一个人,而不是物品……”何玉轩说到最后近乎是喃喃自语,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老头眼里满是厉色,似是从没想到何玉轩能推演到这个程度,当即便要打断何玉轩的猜想,然已经来不及了。
“……是需要我给某个人看病吗?”何玉轩思忖。
耳边满是安静,他动作迟钝地抬头,看到老头死死抿嘴,眼睛里流露出点点难以置信。
何玉轩:……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何玉轩揉了揉眉心,他这回可真的是胡乱猜测的,没料到真的是因为这个。
说到底,谁能猜到这般大费周折,是真的为了抢大夫呢?
何玉轩这些时日在北平的某些人眼中大放异彩,便是道衍在推测时,也下意识朝着这方向而去了,唯有何玉轩是随口胡言,反倒一语中的。
他当即就泄气了。
“这天底下的好大夫多得是,何必单恋一枝花?”何玉轩苦口婆心地说道,“何况我还是敌方的人,要我给谁看病都不一定能讨好不是?你们又有谁能相信我开出的药方?”
老头狡诈地言道:“难不成你还会恶意开假药不成?”
何玉轩微顿,这事确实是他过不去的梗。
老头反驳了一口,心下稍安,那种宛如被看透的后怕感渐渐消失,“你猜得不错,你之种种确实都很有效用,然让我们力保你的性命,把你从北平偷出来,的确是为了让你看病。”
何玉轩沉默以对,“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老头恢复了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确是不会,可如果这人曾经是你师傅的病人呢?如今病情复发,难不成你要看着他死去,这对你师傅的名声是一大损害吧?”
何玉轩哼了声,这一个两个倒是真的把他的背景软肋调查得一清二楚,真的是让人可恨呐!
“病人是谁?”
老头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显,“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那重病在身的人乃是江阴侯吴高,吴高与杨文两人一同镇守辽东。杨文有勇无谋,吴高谨慎内敛,两者结合才能抵住燕王的攻势,不然单凭杨文一人,辽东必失无疑!
老头深知许多隐秘的内情,一得知吴高病重几近无药可救的机密后,大局为重,这才试图把何玉轩带过去……虽然难,却也未必不行。
吴高不重要,可辽东重要。
何玉轩被怼回来也毫不在意,淡淡的视线扫过眼前的老头,随后合眼歇息。不管他们要作甚,眼下何玉轩的命是暂且无忧。
从大箱子里转移到了马车上,何玉轩是舒坦了,不过就难以留下线索。
何玉轩苦思了片刻,在这老头的眼皮子底下还是难以成事,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马车哒哒地跑着,也不全是走在大道上,偶尔还会经过一些旁门小道绕开远路,似乎是不想留下痕迹。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似是打算接连不断地跑上路。
午后,老头和陈三元换了个位置。
何玉轩被塞了个窝窝头,虽没什么食欲却也强撑着吃了几口。
陈三元与何玉轩同车厢,他虽然比老头容易忽悠,然更加沉不住气,何玉轩也懒得开口,索性闭目养神。
“咔咔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