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让何玉轩吓了一跳,如今靖难的事刚平复了大半年,新年伊始,朝廷宣布改元永乐,减免赋税,让刚经历过战事的朝廷能休养生息,这个节骨眼上掀起一场新的战役,除非是有缘故……
如果安南能被明朝所掌控,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何玉轩从这个结果反推,安南虽然小,可它仍然是个濒临海边的国家……等等,海?
他恍然大悟,原来朱棣是怀有这样的打算!
若是朝廷最终对安南出兵,这件事必定是与朱棣意欲组建船队这件事有关。安南尽在掌握中,朝廷能借此蔓延出来的势力,继而作为跳板对远处的国家有所牵制不说,还能震慑西南领边的那些小国,可谓一箭双雕!
何玉轩理清楚这个原因后,不由得感叹朱棣在军事上的天赋当真无人出其右。
他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朱棣身上,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似是感觉到了何玉轩的视线,他的眉宇微动,乍然而过的一丝笑意让何玉轩速速低头,掩在了金忠的背后。
朱棣勾唇,看似漫不经心地想道,若是他现在点名何玉轩回话,又会是个怎样的状况呢?
大皇子眼眸微动,他的视线在朱棣与何玉轩身上徘徊了片刻,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地平视前方,安静地听着旁人的对话。
……
好不容易这场朝会结束了,何玉轩出来时,夕阳西下,看着暮色好似连骨头都酥懒了般。
徐玮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许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何玉轩懒洋洋地和他并肩走:“哪里是好久不见了,几日前你不还是去何府蹭吃蹭喝了吗?”
他的损友伸着懒腰,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那怎么能说是蹭呢?分明是来自友人的慰问……不过,子虚……”徐玮辰的眼神带着些困惑,“那不是你家么,为何要称作是何府?”
何玉轩淡笑道:“习惯罢了。”
何府也只是个落脚处,何玉轩曾注意到自己没改口,而后也不觉得需要改口。
徐玮辰蹙眉,似是从何玉轩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精致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难不成连自己家都给不了你想要的安稳?”
何玉轩轻笑不作答,何处是安稳?
他们算是老朋友了,徐玮辰偶尔能看透他的某些想法不足为奇。
……
何玉轩回去后便寻了造船厂的资料来看,这工部本就负责承办这事,何玉轩仔细翻找了一会,再加上拜托工部的同僚,很快便知道了详情。
这目前造船厂原本被废,重启班底,运输木料,打造尝试等等,目前来看要担心也得再过一两年,至于朱棣到底是为了宣扬国威,与海外交易、还是同小说同人一般是为了寻找那火中失踪的朱允€€……朱允€€在火中自.焚的消息早便传遍了大江南北,然何玉轩确实听说过另外一种说法,那便是朱允€€并未在火中死去,而是趁机逃亡了。
究竟这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未有个定论,可是无穴不来风,此事何玉轩还是有点头绪的。何玉轩懒洋洋提不起劲,只把那些资料给塞回去后,便打算回去太医院。只不过他刚出了门口,就被高个小吏给拦住了。
小吏喜气洋洋地说道:“何大人,金大人请您过去。”
何玉轩微愣,随他而去,工部侍郎所在的办公处距离何玉轩的位置不算远,他走了几步路便到。
金忠正在屋内袖手看着卷轴,待看到何玉轩进来,便露出宽厚的笑容:“子虚坐下吧。”
何玉轩欠身,而后在金忠的对面落座,只看到金忠的桌面摊开的正是一张类似地图模样的卷轴。何玉轩没有细看,地图类的东西是一项重要的物什,百姓是不能私藏任何与地形地图相关的物什,不然一概都要处理了。
金忠放下单照,揉了揉眼睛说道,“这人老真的要服输,如今这看书已然看不太清楚字迹了。”
何玉轩认真地说道:“大人要是身体不适,务必请太医院派人检查一二。”
金忠呵呵笑着,视线落在何玉轩身上,“那是自然,子虚不必过分担忧。今日让你过来,乃是我想把你调去都水清吏司。”
何玉轩抿唇,从记忆里面扒拉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名字:“陈水河不是在负责这件事吗?”
工部共有四司,一司一郎中,何玉轩被调过去,不说虞衡清吏司怎么办,都水清吏司岂不是多出了个头头?
何玉轩还记得很清楚,陈水河对他很有敌意。他自认不是个讨嫌的性格,陈水河如此的表现,反倒是让何玉轩颇有些好奇。
金忠捋着胡子说道:“你和他有接触过?”他从何玉轩微妙的脸色变化中看出些什么。
何玉轩沉静地颔首,“他似乎与我有仇怨。”
金忠蹙眉,微讶地说道:“这就奇怪了。”陈水河是这几年提拔起来的,与何玉轩并没有任何能接触的地方才对。
何玉轩凝神细思,道:“您欲调臣过去,这其中有什么缘故?”
金忠不会无缘无故调何玉轩前去,难道是这都水清吏司出了问题?
金忠颔首,沉稳地说道,“有人举检陈水河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何玉轩眉眼染着惊讶,疑惑地说道:“先帝厌恶贪污之人,万岁虽不曾表露,然对此也深恶痛绝。这陈水河不过一郎中,如何敢这般行事?莫非……”
背后有人。
不然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怎么可能遮掩得住整个过程的痕迹?
金忠淡然地说道:“他身后的人是谁,我大概了解了,然此事只有消息还未有证据,且个中关卡被人牢牢掌握在手中,只能从陈水河这里下手。”
金忠虽然不曾明示,但来龙去脉也解释得很清楚了。
何玉轩看着金忠认真说道:“可若是直接把下臣派去,怕是会打草惊蛇。”陈水河与何玉轩并不熟悉,且他还能隐约感觉到他对他的排斥,若是直接了当地把他塞过去,怕是压根就查不到什么东西。
金忠道:“如今军器的事务已然了了,虞衡清吏司的其余诸事务较少。我会让刘长在帮你兼顾一二。如今都水清吏司的事务吃紧,加派位郎中帮衬属于常理,可否发现端倪,便要看子虚了。”
刘长在同为工部郎中,负责营缮清吏司的事务。
何玉轩内心叹息,却不能推拒这事。他想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困难,然若非如此,金忠就不会让何玉轩相助了。金忠再得帝王看重,这往上捅的事儿同样需要证据,总不能拿着道听旁说的话递上去,然后再由帝王去查,那便奔波倒置了。
“龙江船厂是官办,造船的工匠属徭役之一,设有提举司专门管辖船厂。”金忠捋着胡子,认真地说道:“这次同我举检的人,便是提举司的管事提举胡市梅。”
都水清吏司负责管控市舶提举司,而提举司的提举要揭露都水清吏司的问题,便只能越过负责都水清吏司的陈水河,来向金忠举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