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盘?”
“……可。”
郑和一脸微笑看着不知不觉也燃起斗志的何大人,默默给两位都换了茶水。
何大人虽然看着很是排斥,可总也忍不住纵容万岁一再逼近。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何玉轩是一个异常纵容的人。
何玉轩在又一次即将惨重失败后忍不住扯开话题,“您昨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再继续下棋的话,何玉轩还不如选择死亡。
朱棣玩味儿地捏着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子虚知道了可不要后悔,昨日正是清闲的时候,批改几个不长眼的言官留的折子不怎么高兴。”
言官?
何玉轩对这个词有些不太好的印象,顿时偏头说道:“那我还是不听为妙。”
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子。
“那可不成,是你问的。”朱棣挑眉笑道:“他们似乎对后宫之主的位置很是看重,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选秀。其实他们担忧的并非事实,左不过是虚位以待,若是某人愿意答应的话,那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何玉轩懒懒地眨着眼,“那可真是不巧,那人怕是不愿意的。”
朱棣的视线落在何玉轩微弯的眉眼,那模样似是确认又似是温和的笑意,“该来之人不来,自当留存。子虚说,是这样吗?”
何玉轩微微阖眼,叹息着点了点头。他知道朱棣想要知道什么答案,而何玉轩也只能给出那个答案。
“不错。”
帝王舒心地笑了,那唇角勾起的笑意如此畅快,“中盘。”
何玉轩把手心的棋子丢回棋盒,无奈地说道:“有哪一盘不是吗?”他手指在斑驳的窗边碎光中起伏敲打着桌面,何玉轩的棋艺根本不能够支撑他走到结局,几乎在中场就宣告落败,没有一场不是这样的。
朱棣那含笑的模样似乎对此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安抚着何玉轩说道:“这棋艺锻炼锻炼,总是会长进的。”
何玉轩幽幽地说道:“能与我下棋的人,基本都是完虐我的人,万岁不是打算让我屡败屡战吧?我自认为还是没有这样子顽强的毅力。”
徐玮辰的下棋技艺再一般,总好过何玉轩这个菜鸟。
哎呀呀,何玉轩扶额,随即撑着下颚仔细瞧着朱棣,那专注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同往常。
“子虚在看什么?”
何玉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眉眼弯弯笑道:“总觉得万岁很好看啊。”
“咳。”朱棣低头喝茶,“是吗?”
春节休假的日子过得很漫长,却又好似很快一般,时光都不知从哪儿溜走的。
何府。
莺哥一脸呆滞,马晗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模样就好像非常好奇莺哥到底在干嘛。他随手拽着根枯枝敲了敲没反应的莺哥,“你到底蹲在门口作甚?”
莺哥眨了眨眼,忍不住说道:“都过去六天了,大人还是没有回来,我在担心不知道大人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上一次这样子留宿在京城里,何大人生死垂危,莺哥如何能不担心?
马晗懒懒散散地靠在柱子上,那悠哉的模样让他得以惬意地摇了摇头,这学着何大人的姿势有时候才是最舒服的,毕竟那位可真是把慵懒走到了极致的人,“何大人的问题要是真的那么严重的话,如今朝廷上下的风声就不是这样了,无需担心。”
柳贯与马晗的权限虽然不足以让他们知道太多的东西,但是何府周围守着的人还在,这就是一种无名的威慑,也同样是一种默然的证明。
没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莺哥懊恼地揉了揉额头,叹息着说道:“要是我能知道……”
“哒哒€€€€”
街头拐进来一辆低调华丽的马车,车厢顶挂着一串铃铛,随着马蹄的步入而摇晃着,叮当作响的声音伴随着紧接而来的马蹄声,那驾驶的车夫让马晗握紧了佩剑。
好像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家伙。
柳贯一把握住了马晗的肩膀,那沉稳的声音响起,“不要轻举妄动。”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的身后,正一脸淡定地看着远处渐渐驶近的马车。
当马车在何府停下,车厢里默默探出来一个人,何玉轩打着哈欠嘟哝了句,“你们聚集在门口作甚?”
莺哥惊喜得往前走了几步,扶着何玉轩从马车下来,马晗嬉笑着说道:“他是在望穿秋水等大人回来呢。”
何玉轩忍不住失笑,抬手揉了揉莺哥的头,然后对身后的车夫嘱咐了两句,随即对马晗柳贯说道:“他们两人日后会在何府住下,你们安排吧。”
柳贯淡淡应是,这个场景何其相似,就好像当初他们两人被派给何大人的时候。
何玉轩抑制住下一个哈欠的欲.望,听着柳贯与那两个“车夫”寒暄的声音,回想起今日离宫前的对话,还是忍不住苦恼了些,这两人就是何玉轩能离开皇宫的“代价”。
何玉轩知道暗地里保护他的人不在少数,对朱棣还欲在明面上继续派人并不是很想答应……不管是什么时候,何玉轩向来不觉得他需要如此备受保护。
当初何玉轩算得上是个无名小卒,又是在战役中,如今他是朝廷重臣,就算是再冲动的汉王殿下都不可能直接对何玉轩出手,加派这些人手就如同当初何玉轩对马晗柳贯说过的话:是浪费。
奈何帝王不是这么认为。
何玉轩按压着肩膀,叹息着跨过门槛,身处在熟悉的环境中,还是缓解了何玉轩些许烦躁的情绪。甭看何玉轩好似不在意被朱棣探知所有的情绪,事实上所有的心境变化都会被人所知,又怎么可能不会引起何玉轩的异样呢?
不过是深思无益,反而会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这才是何玉轩一直当做不知道的原因。
何玉轩靠在软榻上,怀里抱着柔软的抱枕,幽幽地想着……朱棣到底知道了多少?
喜爱的情绪是无法抑制的,就好似无时无刻存在的空气微风,那是亘古不变难以抹除的痕迹,就在你以为忘却的背后,下一瞬就无声无息地出现……那就是植被赖以存在的光土,是枯木逢春时的绿意嫩芽,不是何玉轩想当做不存在就当真不复存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