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节听了一耳朵帝王的念叨,又被曹嵩拉着念叨,脸色日渐变青。
刘宏一连好几个月都提不起精神,直到下属们进献了新的美人与新鲜玩物,才渐渐让他心情好转起来。
曹操跟随卢植一路顺着黄河走,一路上,卢植不仅能准确引路,还会为他讲解这一路过去的风土人情。
近三百骑护送在旁,寻常的山贼宵小都不敢前来冒犯。自大学毕业以来,这是曹操第一回参与到真实的军旅生活之中,早在此前段颍就已经为太学生们进行了实战课程,曹操虽是青涩的初官,领兵在手竟还能游刃有余,并且愿意虚心接受卢植的意见。
卢植早已经做好了要做个保姆的准备,在他看来,那群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子们刚踏入官场,几乎洗脱不掉那一身的文人清高气,他甚至以为曹操什么都不懂。
出乎他意料之外,无论是安营扎寨、寻找水源,还是挖坑生火、做好野外防护,甚至是观测半日内的天气,看到即将下雨还能提前预防。一切曾经学习与实践过的理论知识都被曹操运用到了实际中,卢植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惊奇道:“你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懂?难道读圣贤书,还能让你连行军都游刃有余吗?”
曹操在系统的学习下,亲自经历过段颍与羌族的作战,在也没有比大型3d实战呈现在眼前更好的教学素材了,他在太学学习的时候,理论知识扎实,拥有系统开小灶,不断给他演练素材,又是另外一种经验。其他学子听到的是常胜将军的口述,而曹操不仅听到了口述,还亲自观摩了“资料片”!
曹操笑着回答卢植道:“我在太学学习的时候,军事课程的授业先生是段颍段将军,以及桥玄桥司空,他们注重学子们的实践,也是他们告诉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初学习的时候喊苦喊累,还想要偷懒,现在回忆起来,才知道那个时候先生们的教导有多么可贵。”
卢植惊奇极了,像他这样在寒门野生生长的人才,并不清楚大汉最高学府是怎样教导学生的。他只知道,太学是学子们向往的求学圣地,哪里的藏书阁丰富,有数不尽的圣人之言等着学子们去专研。卢植也曾向往过太学,只可惜身份不够,只能凭空想象。
“我曾走访游学过各地私学,印象中看到最好的私学就是颍川私学,接着就是荆州,那边隐居了不少名士,开办了不少私学,但就我所知,没有一个私学会为学子们开设实践课程,”卢植感慨道:“也难怪人们都道从太学毕业出来的学子比其他私学出来的学子要更优秀,接受的教育不同,眼界不同,自然比寒门出身的学子更有能力胜任要职,如果与你同一届毕业的学子都像你一样有广博的学识,大汉不愁后继无人。”
曹操却觉得这是不合理的,如果人人都拥有可以学习到更多知识的机会该有多好。
卢植出身寒门,亲生经历过寒门学子的求学有多么艰辛,他年轻时候为了拜大儒马融为师,走遍了各郡,经历了太多艰险与苦痛。
对于寒门学子,他心生怜悯,从个人的行为上资助寒门学子上学,能帮扶一把是一把,没想到美名在乡郡之间传开了,反而成了他被举孝廉的机遇。
卢植推辞做官,他本就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而资助学子的,建宁年间,看到哀鸿遍野的民间,一身才华流落于荒野的卢植才下定决心要去做官,做为民谋福祉的好官!
曹操与卢植一路上交谈下来,已是被他爽朗大气的性格所吸引,卢植比他大了十九岁,几乎是翻倍的年龄了,几十年来经历过的大小事情,将卢植磨砺成了刚毅稳重的性子,岁月在他的眼中沉淀出智慧的光芒,而他八尺二丈的身高,体形健硕,腰间佩剑的模样,充满了男子的力量之美。
二十岁的少年人,正处于青春与成年的推荐期,曹操会逐渐经历世事,本能地寻求变大强大,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成熟大男子。
真正的大男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少年人总爱思考这样的问题,曹操也不例外,他的男性思维在觉醒,他的慕强本能在苏醒,而卢植以实际榜样在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成熟大男子。
一行人进入扬州地界时已经到了夏季,连绵的阴雨令人感觉到又闷又湿,卢植对曹操嘱咐道:“接下去将有第一场硬仗要打,你我分头行动,由我带少部分人正大光明地从九江郡入口进太守府,你带着其余的人,秘密前往村庄附近招募壮年男子,如果可以,尽可能招募到千人规模,对他们进行最基本的训练,一个月后,来九江太守府救我,与我汇合。”
曹操惊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还有人要暗害我们不成?”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我只能大致与你说道说道,”卢植时间不多,用了约半个时辰,为曹操讲解各地豪强地主的作态。
一般地方官到达难搞的地方,需要与当地的豪门地主接触,接触的过程之中,也是双方试探的一个过程。
卢植对曹操解释道:“第一步,他们会先给我个警告,算是下马威。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便是洛阳派遣来的,天高皇帝远,他们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必定要第一次见面就给我震慑,以期日后好拿捏住我。”
曹操在太学里学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的圣人典籍,从未有一个典籍告诉过他做官的潜规则。
曹嵩语重心长地教导过他,可曹操听不进去,打心里就不信亲爹有什么能耐。
后来接触了《厚黑学》教育,曹操才懂得了一些微妙的地方,可他到底接触的太少,实践不足,听卢植为他分析的时候,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点头如捣蒜,一脸渴望他再多说一些的模样。
像曹操这样求知心切的学生,总能激起先生们想要说更多的欲/望。
卢植哑然失笑,他不由说得更详细了一些:“接下来他们就该拉拢我了,所谓官商勾结,官官相互就是这样来的,他们会用各种法子来贿赂我,让我拿人手短,吃人手软,将我拉入他们的泥潭之中,成为他们日后横行霸道的保护伞。”
曹操怒道:“这些人太过分了,以为谁都像他们那样贪婪成性,为一己之私搜刮民脂民膏吗?若是遇上清官,第一件事就是要斩了他们!”
卢植摇了摇头:“若是我不配合,他们可就要狗急跳墙,买通人手来取我性命了。各地混乱的治理区,哪年不失踪几个去往任上的官员?究竟是真的失踪还是被人所害,山高皇帝远的,谁说得清呢?”
曹操拍胸脯对卢植保证道:”卢太守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这就去招募壮丁组建军队,只要我们拳头够硬,就不怕他们的暗算了。”
卢植轻叹了一声,低头看刚到自己胸口的曹操,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像是关爱后辈那样,耐心解释道:“接下去就是第四点了,九江郡的叛军就驻军在河对岸,与其他地域不同的是,这里的小豪族吓破了胆,纷纷迁徙,土地落入大家族囊中,他们纹丝不动,等着捞好处呢!”
“大家族,他们就不怕唇亡齿寒,他们也跟着被叛军所灭吗?”曹操惊道。
“他们有部曲,”卢植道:“他们互相之间也会联合,甚至会为了利益,而选择与叛军合作。而第五点则是,大部分敢在地方上侵占良田,搜刮民脂民膏的豪族,身后都有靠山。”
那些靠山,当然是洛阳身居高位的人,除了权贵以外,最恶劣的就是宦官亲属了啊!
卢植拍了拍曹操肩头,耐心道:“你至今为止所接触过的人,或许有淳朴的百姓,也有道德高尚的学子,我想你可能还没有接触过真正十恶不赦的恶棍。”
曹操很想说他接触过,蹇硕的叔父不就是吗?
卢植语气沉重道:“这世上还有愚昧而贪婪的人,大部分的豪强,可不是好人,你就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们,都会发现他们所做出来的事情,比你预想中的更加黑暗,更加恶心。”
卢植提起他们时,眼中的嫌恶神态做不了假,曹操猜测,或许他曾经被人暗害过,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慨与小心。
摆在卢植面前的是前所未有严峻的局面,他不仅需要与当地豪强斗,还需要与蛮族斗,上一任九江太守在任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太守府的宗卷有所记载。
卢植需要前往太守府,从明面上吸引一切目光,再由曹操在外活动,最终与他起到里应外合的效果。
有一场大雨过后,卢植踏着泥水,带上两个随从匆匆赴任,时刻关注着九江太守府的眼线们纷纷行动,奔走相告。
曹操受卢植指点,避开豪门大户所在的镇乡,带领三百人前往穷乡僻壤的乡村招募壮丁,有充足的军资做后盾,曹操这毫不吝啬的作风很快就为他招募到了几十名男丁,打听之下,若想要招募到更多的人恐怕有些困难。
村庄百姓告诉曹操:“附近的村子,不是遭到了叛军洗劫,就是被豪户抓去做了耕奴,前些年他们做的还隐蔽一些,近些年是直接强迫了!”
豪门侵占田地有三个过程,他们会先占用良田,篡改土地标示,百姓们为了生计被迫去开垦荒地,等那些荒地成了田,再站出来说这土地是他们的。
他们设置高昂的税收,等百姓们收成不好还不上税,就让他们以身抵债,久而久之百姓们就没了良民身份,成了他们的奴隶。
自从叛乱发生以后,豪强们连脸上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要了,公然抢人去做耕奴,若是男丁敢反抗,就杀以妻儿老母威胁,往往都能奏效。
曹操听得怒火冲天:“毫无枉法可言,当地的官府都不管吗?!”
老人悲戚反问:“官府怎么管?”
多得是互相勾结的人,愿意管的也被杀了,谁敢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