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面不改色,昂首阔步地走完一整条火道。
随后,由仆从引来的医者替他检查脚板,确定毫无烧伤的痕迹,不用敷药。
崔颂暗暗松了口气,不料布衣士子竟朝他迤逦而来,“足下博闻强识,江遵佩服。不知这淌水踏火之言取自何书,还望足下不吝赐教。”
嗡的一声,他的头好似被金属棍砸了一下。
理论来自哪本书?
自然是来自《物理学XX集解》,可这显然不是能够宣之出口的。
崔颂滞了一瞬,一时编不出合适的书名,只得道:“少时阅读的杂书罢了,倒未曾留意。”
自称江遵的士子似乎有些惋惜,见祢衡踏步而来,自觉地作了辞别。
祢衡一过来,劈头盖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这趟火之法,是从何本书看来的?”
崔颂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措辞,结果得到祢衡“我会信你?”的怀疑注视。
心知祢衡的难缠,崔颂真€€信口开河道:“这是孤本。名为《天工开物》。”
引用明朝某科技名著的书名,崔颂毫无压力。
要戳破他,祢衡再活个千年吧。
“天工开物……”祢衡咀嚼着这个很符合他审美的书名,只觉此书的作者定然是个奇人,故能写出世人所不能知的事理。
祢衡又与崔颂说了什么。崔颂摸不着头脑地听了半天,等祢衡兜了好几个圈子,他才明白过来祢衡是想借“天工开物”一阅。
然而崔颂上哪找“天工开物”给祢衡看。不止现代的《物理学XX集解》没有,就连明朝那本真正的《天工开物》也是没得找的。
崔颂只能很坦然地说:“今已佚失。”
不好意思,书丢了,没法给你。
顶着祢衡怀疑的眼神,崔颂无比淡定。他本来就“找不到”书,又没骗他。
或许是祢衡刚才的行为在众多士子眼中太过疯狂,比起亡命之徒亦不遑多让;又或许是那些士子失了一城,士气大跌,他们未再揪着祢衡围讨,只五人、十人地聚在一起,或论经,或针砭时政,倒是散却了火气,专心交流起学术来。
然而在祢衡过来之前,他们也曾为了一个小问题吵嚷不休。
崔颂觉得,祢衡大概是为士子们之间的和谐做出了不可泯灭的贡献。
因着祢衡在身边,士子们都自觉绕道,连带崔颂也成功地获得清净。
崔颂正想在河边混个一下午,耗过这场令人头痛的文会,不妨祢衡突然从怀中取出木牍和刀笔,运笔如飞地在木牍上刻下一行行文字。
眨眼间,祢衡便刻好了三行。
崔颂隐隐感觉不妙。
“你这是……”
祢衡头也不抬:“作赋。”
“……”
久未得到回应,祢衡待刻完一小段后,抬头一瞧,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株枯树矗立在他的对面,迎着冷风瑟瑟摇曳着。
还想拉着对方一起作赋的祢衡:……
作者有话要说: [1]莱顿弗罗斯特效应:液体骤然遇热(达到莱顿弗罗斯特点)会汽化生成悬浮的隔热层,在短时间里阻隔热度。
[2]安慰剂效应:病人并未获得治疗,但因为心里相信治疗有效,而使病症减缓或者不药而愈的一种现象。比如:把维C误当做止痛药吃下,结果真的感觉疼痛减缓。
第16章 短暂平静
祢衡拿着刀笔,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趋步走到他的身边,小心地行了一礼。
翠色耳€€尾端系着青色玉玑,随着低头的动作碰在一起,衬得她的声音愈加清脆甜美。
“崔君让婢子转告公子€€€€因他腹痛难忍,不得不先走一步,望君见谅。”
声泠泠若细泉注入心田,可祢衡全然没有欣赏的打算。
“泥鱼入海,我能奈何?”祢衡摆手示意侍女走开别挡住他的视线,执刀俯首,继续在木牍上刻字。
€€€€孤鸿衔草过,血€€鸣子规。
此时崔颂已抄着小道,一路绕到太学院外。
一直守在墙外的徐濯提剑上前,护送他回去。
崔颂还不知道□□的到底是谁,虽说这几天毫无动静,可他半点也不敢放松。
这种不确定的危机,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头顶,无时无刻不在施加压力。
比起他这个当事人,大侄子和两名近侍的表现更加严正以待。
加强夜晚的巡逻,严格检查入口的食物,向执金吾送去厚礼、请求夜巡官员多加照拂……
只在中衣袖上绑了一只匕首就算了事的崔颂,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
崔颂在离开太学院前,让从者给崔琰带了口信,说自己有事要办需要先走一步。
然后便开始了他的跑路计划。
反正他也在文会上刷足了脸,这时离场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