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时候不过初见,交情泛泛,郭嘉就当他是个陌生人。虽然知道白米口音有误,给崔颂造成了误导,可若是郭嘉解释了这件事,就等于将白米的缺陷明白地指出来。郭嘉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才认识还不熟悉的人,而去拆朋友的台。
至于后来,应该就是郭嘉所说的……“名字只是个代号,没有特意纠正的必要”,所以就一直没有解释,直到崔颂问起,才将一切解释清楚。
古人重视的姓之传承,名之寓意,在郭嘉这就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且他护短护得理直气壮,完全不照牌理行事,也难怪会在历史上留下“负俗之讥”的评价。
崔颂对于郭嘉“不曾澄清”的最后一丝异样感,随着他的坦然消失殆尽。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郭嘉突然别有深意地来了一句。
“是以,我也未曾问及‘袁弟’的真名。”
忘记自己也在披马甲的崔颂:……
郭嘉挨近几分,似笑非笑道:“虽说君子之交合缘于心,不在其名。可嘉既已将名坦然相告,若‘袁弟’再隐瞒于兄,是否太不公平了些?”
崔颂没想到对方会在这里等着他,一时有些失语。
他抬眼看了郭嘉一眼,庆幸这擅长给人挖坑的家伙是友非敌,略微坐直了身体,朗声道:
“清河崔颂,无字。能与郭兄相逢,实乃三生之幸。”
他把三辈子抽SSR的运气都拿来了,才能挖白菜似的遇到如此之多的三国名人。
郭嘉不知他心中所想。听到他的真名,郭嘉略微阖眼,载满银光的鸦黑色瞳仁顿时吸摄了所有光影,转为幽深。
“崔颂……”郭嘉道,“莫非是‘学海’何公之徒,名扬冀州的那一位崔郎?”
崔颂:“……何公之徒可以有,名扬冀州就不必了。”
听到他的话,郭嘉吭哧一笑,前一刻的异状消失无踪,转而去捞手边的酒坛。
酒坛甚轻,晃了晃,杳无声响,显然已是空了。
郭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目光灼灼地转向崔颂。
“不若再来一坛?”
“晚上饮这么多酒,不怕明早起来肝疼。”脚盆大的酒坛子喝了一半,哪怕是啤酒的烈度,崔颂也已有了些许醉意,“少年人,爱惜身体,祝君长生,切莫贪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的事,待到明日再想吧。”郭嘉面上微醺,只一双黑瞳,亮得惊人,“生于乱世……谁又知明日…如何呢?”
崔颂由坐变卧,手臂磕到旁边的酒坛,嫌碍事地将它推开,困乏地阖上眼睛:“明日?太阳依旧升起,碍眼的人依旧碍眼,就这样过呗。”
郭嘉垂目望向崔颂的侧脸,半晌,翘唇轻笑:“说的也是。且就这样过吧。”
他撑着有些昏沉的头,又去摸酒坛子。
摸回自己的酒坛,发现还是空的,随手往下方一掷。
视线迷离地找了好久,终于在崔颂手边找着目标。
他探身过去,隔着“挡着路”的崔颂,伸手去够那只酒坛。
手落空了三次,才终于抓住坛口,一把将那土坛子抓了过来,昂首而饮。
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一路滑下,摸过下颚,落入襟中。
剩余的少许垂直落下,恰好落在下方崔颂的位置,溅在脸上,直接把半睡半醒的崔颂给凉醒了。
迷蒙地睁开眼,见着上方的罪魁祸首,他一把抹掉脸上的酒水,伸手挡住淅淅沥沥下雨一般往下滴溅的酒液:“傻了吧唧的,还喝呢?”
酒气起床气一起上头的崔颂猛地夺过郭嘉手中的酒坛子,动作麻利地砸了。
第31章 苟且之事(上)
咣当一声,酒坛子砸在石台下面, 碎成几瓣。
郭嘉尚且维持着高举酒坛的动作, 等到酒坛子的碎裂声传来, 他才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
没有任何实质的触感,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里空了。
“酒呢?”
“在君腹中。”被酒坛碎裂的声音一激, 崔颂找回了少许理智, 捏了捏被石头硌得有些疼的脖子, “这上头怪凉的, 回屋休息吧。”
比起微醺的崔颂,饮了更多酒的郭嘉醉得不轻。听到崔颂的话, 他有些迟滞放下手,将半个身子探到石台外。
“酒呢?”
……
崔颂确定自己无法与一个醉鬼讲理, 摇摇晃晃地起身, 扒着石台慢悠悠地滑了下去。
郭嘉还在上面,一边往外探脑袋, 一边支着醉态迷蒙的眼左右张望。
他的眼睛本就€€丽非常,蒙上一层酒雾后,更似云兴霞蔚的碧空,叫人移不开目光。
崔颂带着纯欣赏的心情歪头看了一会儿, 拍了拍冰凉的石壁:“酒在屋中,郭兄不下来吗?”
郭嘉停下漫无边际的寻找, 眼中溢出明亮的光, 手撑石台利落地跳了下来。
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两步, 又强制站稳。
“走吧, 回屋。”
崔颂当然不可能再带郭嘉去喝酒。脑中尚存一丝理智的他明白节制为何物,准备送郭嘉回房休息。
提及屋中的酒……只是为了把人哄下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