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军三日,行水攻之策。”
曹昂问:“若吕布出城迎战,当如何?”
“将军放心,吕布三日之内必然不会出城。”
曹昂不明白郭嘉为何如此笃定。他素来直爽坦荡,求问缘由,却见郭嘉但笑不语。
曹昂想到之前听到的情报,脑中灵光一闪:
“让我猜上一猜。或许,并非祭酒有所筹谋,而是……‘惟信任一人’也?”
郭嘉与他一路同行,但凡施计,不会绕过他这个主帅。
而若郭嘉不曾设计吕布,却笃定吕布三日内不会出城……必然另有依仗。
结合出征前,自己父亲交代的用兵计划与注意事项,曹昂很快猜到:吕布闭城不出,一定是夏侯€€那边的军队做了什么。
“惟信任一人也”,这一人指的便是郭嘉的好友崔颂。而之后郭嘉的反应,确实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夏侯将军的部队今夜与我们汇合。关于水淹下邳一事,嘉心中已有方略,但论具体施行,还需子琮的协助。”
郭嘉擅长地形辨识与“势”的分析,可要论决堤引水的迅捷与准确,无人能敌过崔子琮。
“如此甚佳。”
曹昂欲出,与郭嘉一同起身,却见郭嘉站起时忽而一个踉跄,以手扶额,险些被桌案绊倒。
曹昂连忙扶住郭嘉,急声道:“祭酒这是怎了?可是身体不适?”
郭嘉移步站稳,放下扶额的手,不在意地一笑:“许是昨晚睡得迟,今日有些疲乏,站一会儿便好。”
曹昂心头略松:“还请祭酒保重身体,莫要逞强。”
“这是自然。劳将军挂心。”
得到郭嘉的应诺,曹昂却仍有些不放心:“不如让随军医丞看上一看,也好安心。”
“医丞事忙,当紧着受伤的兵士为先。嘉不过偶然不适,实无病患,何必劳师动众,叫医丞白跑一趟?”
被郭嘉拒绝,又见他面色正常,确实不似患病的模样,曹昂只得作罢:“既如此,祭酒先好生歇着……若确有不适,定要叫医丞来好生看看。”
郭嘉应下,目送曹昂离开。在曹昂即将掀帘而出之时,他突然开口叫住曹昂:
“方才之事……还请将军遮掩一二,莫让子琮知晓。”
曹昂转过身:“为何?”
“许是囿困于恩师病故之事,子琮于‘病’之一字过于偏拗。未免他徒劳担心,胡思乱想,还请将军为嘉守密。”
曹昂一想,以郭嘉目前的状态来看,他确实看着没什么事。可如果崔颂真如郭嘉所言,对病恙上的事比较忌讳,那他极有可能因为对郭嘉的关心而胡思乱想。郭嘉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且不说目前是非常时期,不能扰乱军师的心态,就算是平时,也没有让人好友白白担心的道理。
于是曹昂答应了郭嘉的请求,离帐而出。
傍晚,夏侯€€的军队抵达下邳郊邑,两军成功会师。
郭嘉穿着轻便的软甲,站在军队前头,在逐渐靠近的兵马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很快,他找到了他想找的人。而那人也在此刻投来目光,与他的视线胶在一处。
郭嘉定定地看了许久,在心中评估:
好似瘦了。回去得加个餐。
崔颂仔细地将郭嘉打量了一遍,在心中评估:
气色不错,近日应该没有熬夜酗酒。
会师过后,郭嘉与崔颂肩并着肩,默契地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两人先是商量了水淹下邳的详细方案,仔细推敲掘渠点与引流方式,定好正事后,才开始闲聊起各自的行伍生活。
这一聊便到了戌时。两人随意吃了顿军粮,配着皮囊中的泉水€€€€当然这对有着口腹之欲的崔颂来说简直和酷刑没什么两样,还好郭嘉竟带了一坛子腌菜和干果,帮着崔颂改善了伙食€€€€准备就寝。
郭嘉道:“等攻下下邳,就不必吃这些了。”
赶了两天的路,崔颂早已睡眼朦胧,但他还是撑着意识,认真答道:“我知奉孝心意……”
郭嘉觉得自己的心好似漏了一拍。
“……知奉孝迁就于我,在吃食上格外注意,”崔颂继续迷糊地嘀咕,“实则不必如此。今逢乱世,寻常人连饭都吃不饱,何谈口腹之欲?能得饱食,已是幸事。我若还要在味道上讲究许多,岂不混账?”
郭嘉的心回归原处,轻声道:“并不混账……”
他望着军帐的顶部,意味不明地说道,
“子琮,自然是最好的。”
旁边的崔颂已然睡着,发出轻而绵长的呼吸声。
郭嘉却是看了许久的帐顶,方才转过身,极小心地,将旁边的人搂入怀中。
一夜好眠。
崔颂一觉醒来,发现旁边的位置已空,郭嘉不知何处。
他取了点水,随意洗漱了一番,利落地束发,戴上兜鍪。
他走出军帐,闻到炊烟的香味,正是军中伙头在做朝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