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席子上，脸庞稚嫩，不多时，自大腿处安装的双脚就被取了下来。拆下之后，他就剩下了包括臀部在内的上半身，没有皮肤的体表被白色的布条层层包裹住，灰扑扑的衣服穿戴在瘦弱的身体上。
寿海早已习惯这般残忍的景象，心头仍然低叹一声。
“百鬼丸……”
他的养子把人类活成了另一种姿态。
这个战乱灾荒的时代，可怜的人有很多，但是比得上百鬼丸的经历的人却没有。他在捡到百鬼丸的那天是自己最绝望，企图自杀的时候，可是看见河水里飘来的木盆子，亲眼目睹襁褓里的弃婴，他被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
一个有手有脚的成年人渴望死亡，而一无所有的婴孩渴望活下来。
他无法再轻易舍弃生命了。
至少在抚养百鬼丸长大成人前，自己不能死去，他要教导会这个孩子生存，实现他人不可想象的奇迹……他相信这个坚韧聪慧的孩子能够做到。
注意到百鬼丸鼻子上的细微夹痕，寿海笑了一声：“又被螃蟹夹到了。”
他回去拿准备好的新面具过来，在盒子里崭新无比。所有的面具是他根据百鬼丸残缺的五官，一点点精心绘制后雕琢出来，吻合了百鬼丸失去的那张脸€€€€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有着细长的眉毛，睫毛浓密的双眼，挺翘的鼻梁，不是很薄也不是很厚的嘴唇，恰到好处的五官给人宁静舒服的感觉。
“我给你戴上，这是你十四岁的脸。”
寿海摘下百鬼丸原本的面具，平静的看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庞，对于他这种年龄的老人，美丑不是很重要的事情，谁会嫌弃自己孩子的容颜？
何况……百鬼丸并不“丑”。
戴上之后。
他欣慰地看着百鬼丸，如同见证又大了一岁的孩子。
“百鬼丸，这是十四岁。”
他牵住少年同样是假肢的右手，在地上滑动，教导他写会“十四岁”。每一年，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教他年龄该怎么写，他怕对方没有形成“年”的观念。
百鬼丸面无表情地任由他牵着手指写字，写了三遍后，少年收回手指。
这表示已经学会了。
寿海称赞道：“百鬼丸，你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很高。”
百鬼丸依旧是沉默。
寿海不在意，或者说这样才是正常的情况，他带着百鬼丸走出去，用火去烧烤生食，教导喜欢直接吃鱼蟹的百鬼丸如何掌握吃饭的技巧。
实际上，这些百鬼丸都会，只是他觉得生火太麻烦了。
这具身体非常健康，受到魔神之力的影响，他不仅身体素质高于人类，常见的毒物都毒不到他，然而养父的恩情不是一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他在养父不注意的时候会偷偷吃掉食物，但是到了养父面前就会安分地吃熟食。
味觉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舌头。
百鬼丸与寿海坐在火堆前，比起野炊好的是他们有坐垫，在烤好鱼后，寿海就把插好了烤鱼的树枝递给了百鬼丸，百鬼丸把面具移开少许，开始进食。
面具无法动嘴巴。
寿海坐在对面看着他的面具一阵苦恼：“我无法找到合适的材料，嘴巴能动，或许就可以让你不用摘下面具了……”
这些话，对于听不见任何声音的百鬼丸来说依旧是废话。
他透过面具，“看到”的是一团白色火焰。
那是寿海的生命火焰。
在寿海不知道的面具背后，百鬼丸的灵魂也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百鬼丸能够信任谁，那必然是目前养大他的寿海了。
这种下达的任务不靠谱，上司全去拍马屁，坑死员工的机构，百鬼丸已经无法对穿越司产生什么信任感了。他知道实习生的一项政策，死亡就是真的死亡，在招生容易的情况下，穿越司不会浪费多余的力气在一个实习生身上。
在失去了外挂辅助功能之后，他与原著人物的待遇没有什么区别。可能优势是€€€€自己有上辈子的知识？知道日语怎么写？
这么想一想，穿越者没有惨到底啊。
“……”
百鬼丸咽下口中的鱼肉，食如嚼蜡，想象自己吃下去的是穿越司的人。
在用完餐后，他专心消食，不存在的心眼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在“视野”中有许多生命的光芒，植物的、动物的……人类的存在仅有寿海一个人。
通过原著的百度百科，他知道白色的生命火焰代表善良的人，红色代表的是邪物，有一点点红光的生命火焰代表杀过人或者与邪物有过联系、接触。这样的知识储备使得他在前期受到是伤害减少很多，没有看见邪物还无动于衷，百鬼丸身上的气息天生吸引邪物，从小到大碰到邪物都是家常便饭。
所谓的邪物，在他这个穿越者看来和日本的妖怪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妖怪好杀。
前提是€€€€自己穿的是阴阳师类型的角色。
百鬼丸安静的怀念着培训期间用过的阴阳师角色，折扇一挥，百鬼齐出，这种需要以吃人为食物的邪物就像是隔壁的《鬼灭之刃》一样好收拾。可惜《多罗罗》是一个架空的日本战国时代，没有真正的阴阳师，只有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会在自保范围之内斩杀邪物，除了没钱的时候。
不对，他记忆中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吗？亦或者是自己在穿越之后，凭空幻想出来的？为什么他十四年来没有见过一个穿越司的人？
不不，他是穿越者吗？
还是说有邪物制造了一场幻觉，篡改了他的记忆？
在重度残疾患者的“强制安静”下，百鬼丸自闭了十四年，偶尔开一开脑内剧场，丰富一下自己穿越者的精神。他也分不清楚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空茫茫一片，是工资？是正式员工的身份？是现代人的生活？亦或者……只是人类对活下去的渴望？
可能是后者吧……
人活着，是为了追求更美好的生活，他不愿意就此死去。
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希望扮演成功，完成任务，最后被穿越司接回去，给予一个及格就行的评价，之后是否成为正式员工都无所谓了。
真的无所谓了，在经历这样的人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