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问。”
突然，魔法师一声称得上友善的话语打破了沉默：“在思维分割的状态下，回答你几个问题其实影响不了我的阅读速度。”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接电话？克里斯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费尔南多一眼，想起电话里蜘蛛侠连珠炮一样的问句和过快的语速，十分怀疑这人根本就是猜到了电话到底由谁打过来，根本懒得接而已。
当然，任何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揭穿这点小心思。克里斯汀飞快地把脑海之中最为重要的几个问题捡了出来：“你是谁？斯特兰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
她的话语顿了顿：“你为什么承诺要保护他？”
现实世界里从来都没有童话故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考虑到这些秘术师们出生入死境况危险的情况下，对方这个太过笃定的承诺就显得有些发人深思。
“费尔南多·卡奥斯，大概是个混沌魔法（Chaos）的魔法师，如你所见，斯特兰奇也成为了一名法师，是和我专业不相同的那种。”
他非常简短的回答道：“他们那一个派别的家伙大概就像是魔法师中的超级英雄一样，力量和守护世界的责任互相伴生。”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场太过荒唐的梦，克里斯汀面色怔忪地想道：“那么你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你可以将其理解为一场投资。古一法师和维山帝选择了斯特兰奇，就像是等到股票上涨之前买入——”
红发的魔法师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我当然是为了他的魔力，等到他真正的成为了至尊法师之后。”
看到克里斯汀悚然凝重的表情，魔法师不得不继续做出解释：“放心吧，我所需要的那些魔力对于一个至尊法师而言算不得什么，我当然也不至于竭泽而渔地把一个人的力量彻底榨干。”
卡奥斯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不算安抚的安抚：“对于没有魔力的人而言，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总而言之他不会有事，或许等到魔法师的业务熟练之后，还能有空回来兼职当医生。”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正要彻底将手术室的设备断电，结果却被手术室当中的另一个人出言阻止：“不用这么费劲，这些设备等一会儿你还用得上。”
“什么意思？”
面容俊俏的女护士立刻就警觉了起来：“你承诺过要保护斯特兰奇的安全的——你是说之后还会有患者来到这里吗？”
“或许。”
魔法师先生用不那么笃定的语气说道：“你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够预知到自己的死期，对方是会愿意死在医院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
对于这个问题，克里斯汀显然无法应对，她只能重新把抢救设备摆放回了原有的位置，静静等待时间的推移。
那是现任的至尊法师为自己所提前设定好的、最后的退场。
*
后来很多年过去，每次想起当时的场景，卡奥斯都会觉得古一法师为自己所安排好的最后一战实在是太过敷衍。
——仔细想想，就好像对方有多着急想要退休一样。
要不然的话，一个彻底继承了奥姝图强大白魔法的魔法师怎么会被自己的弟子轻而易举的杀死呢。
她甚至已经能够窥探过去与未来，她的谋划和布置贯穿了很多年。只不过在如今的这个时间节点上，无论是斯特兰奇还是卡奥斯对未来都还一无所知。
神经外科医生终于带上了惊惶和焦灼的神色，他从未想过至尊法师也会有朝一日在自己的面前陨落，更别说是如今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古一法师的心跳勉强的维持了几拍，在刚刚接上了呼吸机之后，就彻底拉平成为了一条直线。卡奥斯现在手术室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不知为何，除却斯特兰奇和克里斯汀以外，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手术室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认知干扰。
抢救已经无济于事，魔法师的目光冷静又淡然，注视着古一法师和斯特兰奇的灵魂先后离开。
好医生的身体像是突然休克一样倒下，呼吸均匀又仿佛只是睡着了。医生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人群当中，克里斯汀的目光穿过手术台，迎上了魔法师安抚的一眼。
“让他和他的老师好好聊一聊吧。”
卡奥斯叹息道：“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人生不过百年，而斯特兰奇和古一法师相处的时间在源流的尺度上更是转瞬即逝。维山帝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维山帝的力量又注定了他们的缘分深厚又浅薄，古一法师的灵魂在离开之前瞥了一眼卡奥斯，嘴角微动，做出无声的口型。
——他就拜托你了。
那不然呢，签合同的时候可没说这家伙遇到的麻烦会是这种级别，卡奥斯在心里用力翻了个白眼，目送着两个灵魂一前一后的离开。他当然不会打断这对前后至尊法师最后的会面，卡奥斯的脑海当中回荡着的是一些别的东西——有关于混沌魔法，和一些碎片化的记忆。
这本书当中所记载的知识毋庸置疑是真实的。
自从甦醒开始，每当他看到一些自己所熟悉的景色时，偶尔就会触动一些零星记忆的片段，这包括但不限于作为瘟疫医生的记忆和喜马拉雅山的风景，以及曾经年幼的古一法师，而这一次，在触摸到这本书之后，他同样像是获得了记忆的闪回片段一般回想起一些关于混沌源流（Chaos）的碎片。
被黑死病所波及的村庄当中，唯一存活的那个医生站在原地，用自己和村民的鲜血绘制出了巨大的魔法阵。
猎巫行动的火刑架前，人群背后那注视着熊熊火焰的愤恨目光。
喜马拉雅山的山尖，云霭在脚下攒动，翻滚升腾，一眼望不到尽头。
画纸上癫狂缭乱的画面，吟游诗人带着故事的低吟，耳鬓各色的翎羽和羽管键琴的清脆琴声。
记忆汇聚成铺天盖地而来的洪流，像是一场重工业时代来自伦敦的酸雨，将那些生长在心里的植被浇得无声悲鸣。卡奥斯的手指尖捏住书页，这些莫名而来的情绪糅杂在心头，让来到如今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先生初次感到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复杂。
不过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并不能够让他再去仔细剖析这些突然唤醒的记忆，卡奥斯注视着古一法师离去的方向，明明是四面封闭的手术室，明明空气中弥散着酒精和血液混杂的味道，克里斯汀却蓦然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南风。
——那是为某个在人世间滞留了数百年的灵魂所送行的路引。
作者有话要说： 通用附注：
[1]：节选和局部修改自日内瓦宣言，原文如下
当我成为医学界的一员：
我郑重的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
我将会给予我的师长应有的尊敬和感谢。
我将会凭着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我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