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遗憾，但人生不过百年，离别或早或晚，承载了无数法师记忆的费尔南多对此接受度良好，只可惜等彼得收到消息的时候，估计要长吁短叹好久，那孩子说不定还会哭。
不对，他应该不会哭……但也一定会消沉很久的。
在得知了自己本质上并非人类之后，一些从最开始就觉得疑惑的地方显得豁然开朗。而在明白作为混沌之海诞生出的生命，实际上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命都不同从属之后，那种割裂开来的感觉就更为明显。
就好像一直以来都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攒动，而今他终于找到了那一星半点的线索，难易捕获的吉光片羽。
他像是空间站里的宇航员一样荡着手臂，空间传送是最为经典的锚定术式，如果有混沌魔法的力量掺杂其中的话很容易干扰到传送结果的准确，或许在地球范围内这点偏差不算什么，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传送阵，一旦将距离的尺度拓展到4.73光年那么远，一丁点的偏差就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无事可做。
斯特兰奇的动作很快，很流畅，很“像个法师”。费尔南多倒背着手飘荡在对方的身后，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在地面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阴影停留在斯特兰奇打算下一笔写下字符的地方，他冲着天空挥了挥手，示意费尔南多挡住了光，但优哉游哉的家伙仍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费尔？现在不是你随便闹的时候，你不知道时间有多紧迫，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有危险发生——”
斯特兰奇属于那种一焦虑就喜欢喋喋不休的性格，他手底下不停地刷刷写下冗长的咒符，就听见身后的家伙说道：“史蒂芬，你觉得如果隔绝了氧气之后我还能不能呼吸？”
“……”
费尔南多自觉地让出了位置：“因为阿斯加德人的话是可以在宇宙空间当中生存的，虽然生存环境不是很好就是了……但是索尔的话，没有氧气也能够好好活着，宇宙射线对他来说好像也没多少伤害。”
“而且也不知道半人马座阿尔法星那边的生态环境怎么样……不过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外星人’相处，克劳利选来养老的地方应该还不错。”
半空当中，费尔南多伸了个懒腰，连带着自己的影子也跟着伸展了手臂。
“……”
斯特兰奇一直都背对着他，魔浮斗篷也难得乖巧，让人根本猜不透对方的表情。
“但是距离太远了很难见面就是问题了，史蒂芬，要不然你早一点把至尊法师的工作交接出去吧，比如说可以建个学校，就像是那个查尔斯·泽维尔建立变种人学校一样，等以后，你也可以专门开一所教导法师的学校……就像是时钟塔一样。”
“你别说了。”
他听见斯特兰奇压低了嗓音，声音在喉头艰难地滚过。
“可是如果你一直当至尊法师的话我会很无聊，而且按你的说法我没办法随便回地球，要不然还不如考虑过个几百年之后把这些碍事的家伙全部都干掉……嚯，就是这样的说法有点像是个反派。”
黑亚当才刚死没多久，这种想法总有种FLAG高高立起的感觉。
“华纳海姆的当地小吃和亚尔夫海姆的水果据说都挺不错的，其实换个星球住也还好……”
反正大家都很有时间，而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解决的，费尔南多如此乐观地想道，他自己的力量还在逐渐增长，如果本质上并非人类的话，那么以人类的形式来抑止魔力说不定是战略上的错误，既然这种力量能够把多玛姆赶走，他很有自信几百年后就可以卷土重来地把这群天使的翅膀都烧成烤鸡翅。
“……你别说了。”
他猛然撞入一个怀抱。
斯特兰奇的声音里甚至都带着鼻音，这让习惯了对方一副医生态度的费尔南多显得相当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是应该保持自己一动不动，还是象征性地伸手安慰一下——老天，这可不在一个混沌法师，或者一个混沌之海中涨落而出的生命的技能栏里，没人教过他这个。
最终，费尔南多伸手，像是哄孩子一样在对方的脊背上顺了顺。
“我真的很抱歉，费尔，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地球上。”
对方搂得很紧，是那种能够让人觉得轻微不适的程度，但费尔南多很老实地没有挣扎，他这人很是缺乏共情能力，在基础的思维模式上就和普通生命尺度的人类有着区别——或许和古一更加接近。
因此他想了半天，才勉勉强强地意识到，虽然斯特兰奇已经是至尊法师，但他仍旧是个两位数年龄的人类。
有着不过百年的生命预期，谨慎地、努力地、忙碌地、拼命地生活着，就像是这颗星球的每一个人类一样。或许百年之后他的心态会发生很大程度的改变，甚至有可能灵魂的形式也被扭转偏折，但起码现在的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个至尊法师，但同样也仍是个人类。
“——你今后也会面临很多的离别。”
费尔南多突然用了点力气，两个人稍稍拉开了距离：“古一也是一样，你会看到你的学生生老病死，卡玛泰姬的魔法师换了一茬又一茬，复仇者联盟更新换代，新的科学技术在这个世界上大放异彩……社会形式，战争，流血牺牲与新的和平，只要活得够久，就一定会经历这些事情。”
“——但是我会一直活着。混沌之海是时间之外的东西，而维山帝的力量和至尊法师的责任也会让你成为时间之外的魔法师。”
红发的魔法师目光灼灼，让斯特兰奇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漫长的时间尺度之下，任何离别都没有意义。
洛基和索尔年少的时候都曾经游记九界（虽然因为地球太偏僻所以直接跳过了），这种旅途动辄十几年计，在生命被拉长了之后，一切都被等比改变了。
魔法阵被划下最后一笔。
这场告别显得很敷衍，很仓促，等到复仇者联盟的其他成员发现之后，一定会大为恼火。
斯特兰奇自己也捉摸不透他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像是被压抑得有些麻木了一样，默默向阵法当中抽离自己的魔力。
他在习惯离别之前就已经见到了太多死亡，在死亡的重压之下，逃亡甚至都算得上是个好选择了。
去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去华纳海姆，去宇宙的边境，随便什么地方。
人类对宇宙的探索非常有限，但作为至尊法师的他自己，理解总比普通人要多一些。
魔法阵逐渐被点亮，魔力的水平层层爬升，阵法泛起灼目的亮光。
有那么一瞬间斯特兰奇甚至想过自己也一并离开，但他身上还承担着比自己的情绪更加重要的责任。
——魔法师的一生，注定要逐渐失去。
就在魔力攀升到至高点，传送阵正在生效的那一刻，天空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缝隙之后是一片空白——一片，以人类的大脑所无法彻底解析的空白。
一柄鲜红色的两尖枪投掷下来，将他这一整天的准备和他面前的魔法师一并贯穿。
“……费尔南多？”
他认出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瞳孔猛然皱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