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刚一跨过门槛,林老爷就冲上来了,“小公子!您可来了!”
“凶手可抓住了?”陆长亭问。
林老爷点头,“抓住了。”只是神色有些说不出的憔悴。
陆长亭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林老爷竟然瘦了不少,面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疲色,只不过,在林老爷的眼里,陆长亭却捕捉到了极为明亮的光芒,看来他倒是没有被这次意外所打倒。这令陆长亭心底着实升起了几分佩服。
林老爷此时长叹一声,道:“既是小公子,我便也不隐瞒了,这被抓出来的凶手,正是请小公子前来的土根。”
陆长亭被这句话砸得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他脑子里回闪过了土根那张憔悴的脸,又回想起了土根与他说过的话,句句恳切。
“是不是弄错了?”虽然这是别人家的事不该插手,但陆长亭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毕竟之前土根的表现,实在不像是幕后凶手啊。
林老爷苦笑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毕竟土根与我们家关系匪浅,不仅在我们家做账房,更是亡妻的亲戚。但抓到他以后,证据摆在面前,他已然供认不讳。”
陆长亭不由得再度回忆起了土根的模样,像是许久都未曾好好睡过觉了一般,与他求助的时候,也半点不肯放弃,言辞中满是哀求。似乎都没什么问题,但当陆长亭再度整理自己记忆的时候,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因为人的先入为主和感官是会欺骗人的,因而从头到尾陆长亭竟是都未注意到土根的异常之处。
在赵经家中遇见的时候,土根的神色与其说是恍惚,不如说是想事想得出了神,而后向陆长亭求助的时候,说起林家出了什么事,他的逻辑很清晰,虽然每件怪事都只是点到为止,但能让人感觉到并不混乱,而那时候土根的神色已经有些激动了,激动的人能将话说得那样有条理,那才是奇怪,而且现在陆长亭怀疑,当时他眼底的情绪是兴奋。
那是一种看着林家行就将木的兴奋。
之后他们来到林家,土根也始终陪同在一侧,只可惜那个时候陆长亭的注意力都在风水之上,根本没有关注土根的表情和举动。
第063章
种种从陆长亭的脑子里闪过, 再回想起来,陆长亭甚至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 这人也着实太能掩藏自己了, 之前竟是滴水不漏,若非现在证据确凿,这个人怕是还依旧做着他的账房先生。
只是陆长亭想不明白, 好好的,为什么偏要走上这样的路?
不等陆长亭开口询问,林老爷就已经当先道:“他为何在宅子里动手脚,说来既让人想要发笑,却又觉得实在罪大恶极, 就为了这些,就因为他心里头那点龌龊欲.望, 便要害得众人陪他一起下水!瞧瞧, 这一年以来,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惶惶不安,难以安眠?”林老爷咬牙切齿, 面上闪过了悲痛之色。
观林老爷这般模样,便可知晓他从前对土根应当是极为信任的。
林老爷顿了顿, 方才继续往下道:“土根从前叫王志, 志气的志,他苦读几年,想要考取功名, 最后却未能中榜,回到家乡后,便郁郁不得志,整日里模样颓丧,他家中人瞧不过眼,便将人送过来,令我那亡妻帮扶一二。因他读过书,会算账,亡妻便央求我留他做了账房先生。”许是想到了亡故的妻子,林老爷的面色有些难看。他妻子这般待这个表兄,而土根却又是如何待他们林家的?
“做了账房之后,他将王志这个名字改回了幼年时的土根,后头他又渐渐改了脾气,一年比一年做得更好。”林老爷冷笑一声,“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得到我夫妻二人的信任。”
“如今他却说,正是林家这个香饽饽在他不得志的时候送了上来,他瞧着林家的富贵,心有不甘,恨不得将林家变为他所有,他干账房干得越久,便越是瞧这林家不顺眼……终于忍不住下了黑手。他买通他人,在庆寿寺出售给亡妻佛像,又去买了风水物回来,埋于菜地之中……”
林老爷激动得控诉着土根,“审问那日他说什么,他竟然说等林家败落他等了很久,最终忍不住自己动手了!当丫鬟死的那一日,他都是笑着的!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林老爷激动得唾沫都飞了出来,幸而陆长亭站得并不近,这才避免了被糊一脸口水的局面。
陆长亭心底也不由叹了一声。
若真是如此,那这土根,哦不,王志,可不就是个疯子吗?
恐怕早从王志将自己的名字改回土根后开始,他的心理就开始失衡了。
林老爷急急地喘了两口气,而后道:“罢了不说此人了,杀那第一个丫鬟的凶手也找着了,是她的同屋,这丫鬟负责打扫佛堂,那个丫鬟便是负责每次给亡妻准备佛经、点香等等事宜。杀人原因也甚是可笑。”林老爷脸上涌现了嘲讽的笑容,“小公子可还记得那个最先见到尸体的小厮?”
陆长亭点头表示知道。
“这两个丫鬟都瞧上了那小厮,这便心底积了怨,后头那个杀人的丫鬟怎么也想不通,她总觉得死去的丫鬟就是个打扫佛堂的,就是个做粗活儿的,凭什么还更得喜欢,一时心里不痛快,于是那日死去的丫鬟打扫的佛堂的时候,这个丫鬟假意告了假,实际却是杀人去了……因她经常进出佛堂,对佛堂极为熟悉,杀了人后,竟是极为轻巧地逃走了……”林老爷此时还露出了赧然的表情,若是当初他们没有妄断这就是鬼在作祟,或许早也就抓住凶手了,毕竟只要是人下的手,那就必然会有痕迹。
陆长亭叹道:“这丫鬟可惜了。”
林老爷点头,“我也与知县说了,这丫鬟杀人,怕是因为受那阴煞的影响,只是瞧知县的模样,似乎并不大相信。”
对于这个结果,陆长亭并不觉得意外,之前他和朱棣都在林家的时候,他便从那知县的态度中瞧出来了,知县对于什么风水鬼神之论,都相当的嗤之以鼻。但正如林老爷说的这样,可惜了那丫鬟,谁心底没有欲.望痴念呢?只是她很不凑巧,欲.念被助长,再等她脑子里的理智拴不住欲.望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出事了。说来也着实是冤枉了些。
“此事便不提了……其他人的死,可有疑点?”陆长亭问。
“另外一个上吊的丫鬟,从前性子便有些木讷内向,后头和人起了争执,一时想不开就去寻死了,那个和她争执的人,听闻重查此事后,已经吓坏了。”
“争执?为了什么?”
“不过是下人间攀比谁的月钱高罢了……”林老爷轻叹一声。
“那这人可被定罪了?”
“还不知晓呢,只是人给带到衙门里去了。”
那这人倒是也有些冤枉了,虽说言语能伤人,但不过是下人间攀比个月钱,便令她心底的绝望扩大,从而选择了自杀,这着实赖不到那和她争执的人身上。除非是旁人恶意羞辱于她,那才需得负责任。
陆长亭脑子里又闪过了那知县的面孔,也不知道这知县会如何决断,陆长亭心底总有个不大好的预感。
“那令公子的事……”
“那毒也是土根下的。”林老爷长叹一口气,“他正是瞧下毒见效慢了些,但又不敢直接下手杀人,这才想了从风水入手害人命的阴毒法子。”
陆长亭脑子里顿时浮现了四个大字,“丧心病狂”。也唯有这四个大字,才足以形容那土根了。
林老爷此时忍不住冷笑道:“他请小公子来,都只是为了让小公子在束手无策之下,告知我宅子风水有异无法解决,还再狠狠刺激一下我,将这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请了无数人都没法子,这最后再来一次打击,说不准林老爷当真会想不开,再加上宅子里对他心底负面情绪的助长,弄不好林老爷便也会自杀。毕竟在床底放米并没能害到林老爷,那土根自然便要想别的法子来入手了。
“想一想自打我那儿子病了以后,我便守在他的隔壁,而那时土根还常常劝我,让我回屋去休息,有他盯着是一样的。那时我还心中感动不已,如今想来,……这!这白眼狼!那时候他怕只是见我不回屋子,于是急了才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林老爷激动过头了,这会儿又忍不住喘了起来。
陆长亭不得不出言安抚他,“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其实陆长亭就是随手给灌了一碗鸡汤,但是没想到,这碗鸡汤让林老爷双眼放起了光,甚至是直接将这句话给当做了座右铭一般的存在。
“小公子大智慧!”林老爷激动地道:“逝者已逝,也挽回不来了,我只希望我这儿子能早日好起来,其它的便无所求了……”
“不,眼下你还是有所求的。”陆长亭指了指脚下,“咱们得换个风水局。”
林老爷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喜悦,他激动地连连点头,“是是!小公子说的是!”
一旁的下人见林老爷的情绪稍微平复些了,这才委婉地出声道:“老爷,茶水和糕点,都端上来了。”
林老爷这才想起来,他竟然拉着陆长亭就站在花厅门口,唧唧歪歪说了这么久。林老爷尴尬地躬腰请陆长亭往里走,陆长亭并不生气,毕竟这样的事情得到了解决,林老爷会如此激动,也乃是人之常情。陆长亭跟着走进去坐下,慢慢喝着茶,口中道:“还要等一等计宝山,他会将风水物送过来。”
林老爷点着头,“知道知道!我已经将钱付给计掌柜了。”正是因为计宝山称陆长亭一声“小师父”,于是林老爷连带着对那计宝山也客气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