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一时间忘记了那龚佥事的死,只想着此时求饶为时不晚。
而朱棣这时候却是想着陆长亭。之前这知县是如何待长亭的,他若是轻易饶过了这知县,那成了什么?朱棣没看知县,也没看那李经历,这二人谁的面子他都不给,当然,朱棣有这个资本不给他们面子,只要朱棣想,哪怕是知府、知州到了他的跟前,他照样可以不给面子。
朱棣转头问程二:“长亭可有来书信?”
程二摇摇头。
朱棣的面上闪过了失望之色:“到了西安,倒是乐不思蜀了。”实际朱棣心底也知道,陆长亭跟随着朱樉去的是应天府,毕竟他派了人一路暗中跟随,只是去应天府这话,他自然不必明着说出来。
而此时那知县脸色发白,已经明白过来,燕王为何不肯瞧一眼自己了。是那个陆长亭!他得罪过燕王,但至少面上都是恭敬的,明着挑不出错处来,唯那陆长亭,他几次三番不给面子,在公堂之上便话里话外地刺他,知县心头也知道,那陆长亭对他是厌恶极了……燕王难道真要为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便放弃了拉拢自己的机会?知县竭力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却实在没底,毕竟那之前在公堂上燕王如何维护那陆长亭,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朱棣方才问程二那话,固然有真心询问长亭近况的意思,但也有给知县提个醒,好叫他自己吓个够呛的意思。
这做了亏心事的人,自是越想越觉亏心,别人添油加柴都不用,他便能陷入自己的猜测和恐惧之中了。
一时间,知县和李经历都被晾了起来,虽说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但时间一久,两个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这燕王……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朱棣将手边茶水推远,对程二道:“取纸墨笔砚来,我写封信给长亭寄去。”
程二暗暗咋舌,能得燕王亲笔信嘘寒问暖,这可真是独一份儿了!日后怕是连燕王妃都没这样的待遇呢!心里嘀咕着,程二倒是很快带着小太监去取笔墨纸砚等物了。
这知县顿时更觉眼前一黑。
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燕王确实待陆长亭不一般!
朱棣扫了一眼手边的两碟点心,沉声道:“也不知晓长亭是否能在过年前赶回来……”若是长亭不回来,少不得便要他跑一趟应天府,亲自将人接回来了。
这头知县也和朱棣有了一样的盼望。
那陆长亭若是回来了,好歹他能有个求饶的对象,若能换得陆长亭的原谅,至少燕王能愿意放了他一马了,可若是连个人都见不着,他去求得谁的原谅啊?
知县埋着头,那模样瞧上去颓唐至极。
这厢朱棣写完了信,交到了程二的手中:“去吧,送到应天府亲手交上去。”朱棣交完,便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小没良心的,连一封信都不来!便也只有他主动写信去了……想着想着,朱棣因为表情冷酷而显得坚硬的棱角,顿时变得柔和了许多,眼角的笑意渐渐都带了出来。
那知县和李经历,自是更加被他抛到了脑后。
知县小心地抬起头来,无意间瞥见朱棣的面部变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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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陆长亭在皇宫停留的第三日了。
陆长亭一早便醒了过来。因着洪武帝将他看入了眼的缘故,如今就连呈到陆长亭跟前的饭食都不一样了,陆长亭盯着轻笑了一声,抬手淡定地用了起来。
朱樉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昨晚竟是不曾见他。
陆长亭正想着呢,朱樉就推门进来了,朱樉微微惊讶:“怎么这样早便起了?”
“还要去端本宫。”陆长亭头也不抬地道。
朱樉忍不住笑了:“今日就别去端本宫了。”
这回倒是轮到陆长亭惊讶了:“二哥?”
朱樉在他身边坐下,颇为好笑地道:“长亭这倒是笨了一回,你这么急着去查探皇太孙的屋子做什么?还嫌他们觉得你这活儿做起来不够轻省吗?你不如好生歇息一日,也不去争个急,好叫大家都知道你的辛苦才是。”
陆长亭目光闪了闪,心道朱樉果然心眼儿多。
“二哥说得有理。”陆长亭当然不会拒绝朱樉这样的好意,何况朱樉说得也不错,这个急的确没必要去争。
“快些吃,待到吃完了后,二哥便带你出去转一转。”朱樉道。
要领着他在皇宫里走动?陆长亭微微挑眉,这也是好事,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殊荣,虽说几百年后他已经在这样的地方走了一遭,但见识一下几百年前的南京故宫,那也是别有滋味。
陆长亭很快就用完了早饭,正待他们要出门的时候,洪武帝遣人来问了问他们,得知陆长亭还要休息一日后,那传话的小太监都依旧面带喜色,没有半分的不快,等那小太监走了之后,陆长亭也未受到什么斥责,他便知道洪武帝待他是纵容的。陆长亭也不客气,当即抛开脑子里的风水,安心和朱樉一起在皇宫里休息了起来。
朱樉虽然许久未回到皇宫了,但他在皇宫余威尚在,宫人们见他领着陆长亭在花园中转了起来,个个都避得老远,生怕打搅了秦王殿下的雅兴。朱樉对他们的识趣也很是满意,他与陆长亭在一处时,的确不喜欢宫人们往前凑,尤其是还有些宫女,见了长亭的好模样,便面色俏红,那便更不能让她们往上接近了……
正想着呢,朱樉却是听见一阵女声近了。
朱樉微微皱眉,这处往日宫妃是极少往这边来的,何况皇帝都不在,她们来做什么?
陆长亭也觉有些尴尬,万一冲撞了哪个娘娘,那可就不好了。
但此时他们避也避不开,朱樉便叫来了宫女:“去告诉来的人,本王在此处。”
宫女依言去了,但是没一阵那宫女便又回来了,不仅她回来了,身后还来了三名少女,那三名少女皆是裹着一身绫罗绸缎,身上袄裙的颜色甚是妍丽,裙摆之上像是开出了朵朵花儿一般,只头上没什么累赘的饰品。
瞧她们这般打扮,陆长亭猜测,应当是明朝公主了。
陆长亭眸光微闪,这些明朝公主可少有下场好的呀,就有好几个公主的夫君牵扯入了胡惟庸案,以及之后帮着建文帝抵御朱棣,那下场自然都不必说……没了夫君的明朝公主,却不似唐朝前期的公主那般大方改嫁,就只能这般守着终老。一时间,陆长亭对这些正值花儿般年纪的女子,还有几分可惜。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二哥在此。”为首的少女道,这少女生得正是最娇俏美好的时候,五官长开来,端的明媚妍丽,只是粗粗一观面相,陆长亭便觉得这位明朝公主的脾性应当不大好。
朱樉与几个兄弟都谈不上什么兄弟情,更别说是妹妹了,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只是问了一句:“你们三人怎么还在宫中?我记得你们当出嫁了才是。”
陆长亭无力吐槽,心道朱樉你这当哥哥的,说话未免也太直接了些,就不能给你妹妹留一层薄面吗?
对面三人果然是面上红了。
还是那为首的少女道:“去岁五月本该出嫁的,但是侄儿病逝,父皇甚为悲痛,太子哥哥身子也不大好,我们的婚期便也推迟了。”
陆长亭略略惊讶地看了少女一眼,这公主倒是聪明,知道正值那样的当口,若是那时候成婚,洪武帝定然都没什么心思去管女儿的婚礼,若是再等一等,拖上个一年,待到洪武帝心头悲痛淡了,再看到推迟婚期的女儿,心中愧疚必然更甚,届时自然会愿意给予女儿更多的厚待。
朱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多看了一眼这几个惯来被忽视的妹妹。
陆长亭这会儿站得有些腿麻了,见朱樉和她们正说着话,便自己转身寻了个凳子坐下了,等坐下来之后陆长亭才想起来,这似乎不大合规矩,毕竟他还未朝几个公主见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