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子瞬间傻了眼,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他是毫无准备,全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殿中其他人也是齐齐一愣,连呼吸声都不敢喘得响了。
“净是些胡言乱语!”朱元璋毫不留情地怒斥道。
身后朱樉连忙伸手扶住了他,生怕朱元璋这么急怒攻心之下出点问题。
那老头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低声为自己辩驳道:“皇上,臣、臣没有胡言乱语啊……”他根本都还没想明白这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长亭淡定站在一边,当着自己的吃瓜群众。
“还敢狡辩!”朱元璋怒气更甚,目光冷厉如刀,看着那老头子的时候,像是要从他身上生生刮下几块肉来。
那老头子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目光,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甚至额头上也开始往外渗汗。
“那柳氏已然招供!和你所说之处一句也对不上!你胡编乱造了多少话出来,你自己心里头清楚!”朱元璋冷笑道:“钦天监是个什么地方?在这里呆久了,连欺君之罪是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吗!”
老头子这会儿是浑身骨头都软了,他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去,此时更多辩解的话是一句也不敢说了,口中连连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陆长亭再抬眼看他,已是一身大汗淋漓,哪里还有方才口舌翻飞的自信模样。
太子和太子妃更是愣住了,不知道父皇是发的哪门子的火。
那柳氏招了?
柳氏……柳氏?太子不由出声问道:“父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柳氏?”太子又不蠢笨,实际上这时候他的心底已经了几分猜想。毕竟从他醒来后,除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太子妃,其余姬妾都来瞧过了,唯独他那次妃柳氏……却是久久不见踪影……
太子温润的嗓音,总算将朱元璋的冷静唤回了一些。朱元璋冷冷地瞥过钦天监一干人后,方才收回目光,不再对那老头子发作。
陆长亭暗道了一声,这钦天监的人怎么个个都有些榆木脑袋?若是聪明的,应当跟着求饶,自然便能平息洪武帝的愤怒,而眼下洪武帝虽然因为太子几句话而熄了怒火,但等到之后,却未必不会找钦天监的麻烦。
方才钦天监的表现,往轻了说就是个行事鲁莽,没有真才实学便出来卖弄,但往重了说却可以定为欺君大罪!
这定为哪一个,不过看他们够不够机灵了。
朱元璋怒火稍熄后,道:“太子,是朕疏漏,才会让你纳了这等女子为次妃。这位陆长亭陆公子,乃是你二哥寻来的风水师,想来你也知道了。正是他发现了柳氏这毒妇的阴谋!并且还发现……”朱元璋咬牙切齿地道:“还发现了你的长子雄英,也是死于这等风水邪术!”
“柳氏被拿下诏狱后,未至两日便招认了。她供述了她动手脚的过程……”说到这里,朱元璋便不由再度看向了钦天监的人,只是他的目光比起方才更为冰冷了。
钦天监的人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他们那一番话,岂不是成了笑话?顿时便闹了个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地告饶。可这告罪该如何说?他们当然不舍得承认自己在胡说,于是口中只道一句“臣等才疏学浅”,便妄想能糊弄过去了。
可是在太子一事上,是能轻易糊弄的吗?
这钦天监的人,也着实不会看时机!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们,只淡淡对陆长亭道:“接下来该如何?”
“拆!有问题的,先都拆走……”
“这上梁……”朱元璋皱眉。
“无须拆走,只消找出其中压放着的铁便是了,想来对其动的手脚,也不会太过夸张,否则便会惊动他人了。”
朱元璋点点头,指挥一批侍卫在屋子里搜寻了起来。而他们则是退到了门外,宫人们很快将桌椅搬了上来,一干人便也就陪着朱元璋坐了下来,只是陆长亭、钦天监等人,是没法坐的。
这时朱元璋的目光扫过陆长亭,出声道:“来人,给他也看个座。”
太监忙又搬了张椅子里放在陆长亭的身后,陆长亭也不客气,谢过朱元璋后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只是钦天监的人,面色就有点不大好看了。同样是来瞧风水的,原本他们还高了这陆长亭一等,可谁知道,这陆长亭竟然面子比他们还要大了……
心底抱怨归抱怨,钦天监的人却是不敢表现在脸上。
太子此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好半晌他才哑声道:“父皇,当真是那柳氏做的吗?”
朱元璋冷声道:“证据确凿。”
太子长叹了一声,眼眶霎时便红了:“是我疏忽了,才致雄英早早夭亡,若非如此,他如今该仍旧在我膝下,唤我一声父亲。”
朱樉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番翻转,他忙出声劝道:“大哥莫要如此伤心,雄英侄儿已经不在,大哥再多悲痛,也只是坏了自己的身体。”这话便说得有些直白了,意思就是你哪怕再伤心,再哭,再悔恨,那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你二弟说的是,你便不要再揪着过去的事,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朱元璋话虽如此说,但陆长亭瞧他那模样,也不过是刚刚从悲痛中脱离出来。
家中稚子被人害死,谁人能做到不悲痛呢?就连朱樉这个做叔叔的,面色都不太好看,眼里也更是带着愤怒和痛惜。
朱樉身上的污蔑是被彻底洗清了,但却揭露出了一个更令朱家人悲痛的事来。
若是朱雄英死了便也死了,虽说那时悲痛不能自已,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也就过去了,但今日却又重新揭开这个伤疤,并且还得知他是死于非命,自然是让人悲痛更甚从前。
太子道:“父皇,您放心吧,我不会累了自己的身体,父皇也莫要太过悲伤。”说罢,太子便沉默了下去,面上很明显地笼着一层郁气。
丧子之痛,又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打消的呢?
陆长亭倒是都有两分同情这太子之家,因为要不了几年,太子也会病逝,朱元璋晚年丧了嫡长子,那时候才是最为沉痛的打击……不过陆长亭很好地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轻易外泄出来。天潢贵胄,哪里轮得到他去同情?
没一会儿,侍卫们便出来了,身后跟着小太监手里托了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几个黑黝黝的铁块,个头都不大,但瞧上去应当不轻。
“皇上,都拆干净了。”
“这些铁块应当是之前皇宫修缮的时候,放到了梁上。”小太监低着头解释道。
朱元璋的脸色很是难看,斥道:“之前便没有一人发觉到其中的不妥吗?之前大肆搜寻端本宫,都搜出来了些什么东西!连这未能发现!”
钦天监,侍卫,宫人,包括锦衣卫……这会儿都令朱元璋觉得没用极了。
这都几个月了,没有半点发现,若是一直没有起色也就罢了,大家都半斤八两,偏偏中途杀出了陆长亭这个程咬金,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再加上揭露了太子嫡长子的死因,又扯出了白莲教,朱元璋心头自然掀起了一阵狂怒,再看这么些人,那就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估摸着在这群人心底,自己也就是罪魁祸首了吧。陆长亭很是无奈地想道。
虽然陆长亭并不在意这些人会不会视他为敌,但是能减少这种几率的时候,自然还是减少一下为好。于是陆长亭沉稳的声音响起了:“应当是先入为主了罢。”
“什么?”朱元璋怒气发作的声音被打断,于是他转过头,目光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