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冷笑:“二哥这话说得太没道理,之前二哥请长亭去西安看宅子,将他从北平带走的时候,我可有半句二话?”
朱樉厚着脸皮道:“既然之前都行,为何这次就不行了?”
“自然不行!长亭于我已经如亲人一般,他跟着二哥几个月,纵然我相信二哥也免不了心底担忧,他若是再前往西安,这一去还不知有几月,我心底又该是何等担忧?二哥可为我考虑半分?”朱棣冷声道:“何况,二哥莫要忘了,你还骗了我和长亭,说是去西安,却将长亭带到了应天府来。二哥行事如此不可取,我不许长亭再跟二哥一同离去,哪里不妥?”
朱樉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忍不住暗暗骂道,怎的几年不见,老四的嘴皮子功夫这么厉害了?以前可没见过他这样儿!偏偏朱棣这番话还真叫他答不上来……朱樉暗暗咬牙,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心疼长亭,我便不心疼了吗?我也是一样心疼的。此次实乃事出意外。之后我定然能将长亭照顾得更好……”
朱棣冷着脸不为所动:“长亭的行李,包括他这个人,都在我府中,若无我的同意,二哥便不要想将长亭带走了。”
原本陆长亭被朱棣那句“长亭于我已是亲人”感动到了几分,再听他说出担忧之心,便更有犹豫了,但是听到后面这段话,陆长亭骤然间便坚定了要跟着朱樉的想法。朱棣太有本事了。之前朱棣于他只是普通兄长,对他好只能感动他,将二人之间的关系连接得更为紧密,但如今不一样了,如今朱棣对他的好,都让陆长亭觉得,其中带上了捕猎的意味。这让他觉得,朱棣想将他变成瓮中之鳖。
尤其再看此时,朱棣的姿态何等强硬,若是真等回到北平,没人能强大得过朱棣去。
不管他种种猜测正确与否,他都还是避开朱棣一段时日更好。
想到这里,陆长亭也不再犹豫了,当即就出声道:“四哥,我想去西安瞧一瞧。”原本风水师也不能困居一隅,若是能走向更广阔的地方,倒也是个好事。
朱棣面上冷酷之色稍有减退,他看着陆长亭,问:“为何?”
“在北平太久了,想到其他地方去走走,多观一下风水奇局。”陆长亭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格外的镇定。
陆长亭和朱棣都是比较能控制自我情绪的人,也都是较为坚定执拗的人,自然两个人合不上的时候,就只能这样僵持住。
朱樉轻咳一声,道:“长亭说的是啊。”
朱棣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定定地看着陆长亭。
陆长亭并非喜欢拖泥带水、遮遮掩掩的人,既然此时矛盾引发出来了,那就得正面解决,而不是藏着捂着延后解决,猜到现在也差不多了……陆长亭抿了抿唇,道:“四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朱棣看了看陆长亭被风吹拂得微微发白的脸,点了点头,转身当先走在了前头。近来陆长亭身高拔高不少,腿也长了不少,他轻轻松松地跟在了朱棣的身后。朱樉顿了顿,也马上跟了上去,心里暗自嘀咕,老四会不会火气上来揍长亭啊?
朱棣将陆长亭带到了书房里去,朱樉正要跟进去,朱棣便大力关上了屋门,力道之大,若是朱樉没躲闪开,说不定鼻子都得给拍肿了。
“老四怎么脾气这么大了?”朱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退后几步,然后等候在了屋檐下。
万一……说不准……老四把长亭给揍了呢?他好赶紧破门进去救人啊!
书房里的隔音效果自然非同一般,古人还是很注重保密效果的,在书房里站定以后,陆长亭心底平静了许多。
“说吧。”朱棣道。
说实话,陆长亭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朱棣这般模样了,因为朱棣在他的跟前一向都能将情绪管理得很好,所以当看见朱棣这般怒容的时候,陆长亭心底的确有一瞬间的发怵。不过此时他倒是渐渐地平复下来了。
“我心中有话想问四哥,我不知道这仅仅是我自己的猜疑,还是确有其事,所以我需要问问你。”陆长亭向来冷静镇定,但毕竟是问这样的事,这时候他心底难免有些微的紧张。
朱棣当然知道陆长亭要问的是什么,他知道陆长亭已经察觉到了,他以为陆长亭还会装作不知道,或者干脆含糊过去,但是没想到,陆长亭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干干脆脆地揭露出来,但是细细一想,的确这样才是陆长亭的风格。
“你说。”朱棣脸上冷酷的表情彻底软化了下来。这一刻,他等了很久,这会儿心底也有些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
“近来四哥待我似乎有了变化,我本不敢疑心四哥,若是轻易便怀疑了四哥,和当初北平那些商贾有何两样?但是事关于我,我心中始终难安。次次察觉不妥之后,便有了猜测。四哥之所以拒绝沐家女儿,改选更好掌控的汤家女儿,并非是因为四哥不愿娶妻,而是因为四哥喜好男子?”这番话有些长,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能够自然而平静地引出最后一段话。
说出这番话后,陆长亭的心跳变快了起来。敢对燕王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也只有他了。
朱棣动了动唇,面上的表情彻底融化为温和之色。
陆长亭没有错过他面上半点的表情变化,因而心不由得往更深的地方沉了下去。
“我是不想娶妻……”
陆长亭刚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被朱棣的下半句话给揪紧了心。
“……都是因为长亭啊。”朱棣面不改色地道。
陆长亭觉得胸口哽了一口血,这干我什么事?
他半点也不想担上这样大的罪过!
陆长亭辩驳道:“因为我吗?四哥是喜好男子,还是……还是因为,喜欢我?”后面半句话有些难以启齿,但陆长亭实在太想问个清楚了,所以他咬咬牙还是问出了口。
朱棣口吻笃定:“自然只是因为你,别的人又怎能入我的眼?”
得到肯定的话,那一刻,陆长亭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耳边的声音渐渐都离他远去了,他完全沉浸在了那一刻的呆愣之中,脑子混乱如浆糊,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将这样震撼的事,梳理个清清楚楚。
“长亭……”
“我想去西安。”陆长亭醒过神来,更加重了这句话。
朱棣皱了皱眉。以他对陆长亭的观察,长亭应当已然习惯这般姿态不是吗?难道说长亭对他没有半点意思?
“如今这样,就算是回到北平,我也只会急于搬出燕王府,四哥何不让我好生冷静一番?”此时的陆长亭也就外表看起来冷静了,实则是半点也冷静不下来。
朱棣皱了皱眉,但却认真思考起了陆长亭这段话。
其实陆长亭还想问,为什么,你看中我哪点,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断袖,难道你当真永远不娶妻了吗?但是此时陆长亭心底的情绪还尚且未平息,最后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问这些话。
“好,去吧,好好在西安玩儿一段时间。”朱棣直接将陆长亭去西安定义为了去玩儿,自然的,北平就成了陆长亭的家,其中暗示的含义莫过于就是陆长亭始终还是得回到北平。
陆长亭当然也不会去争执这句话,他点了点头,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这事你得怪二哥。”朱棣突然道。
“什么?”陆长亭皱眉不解。
“从前我虽觉得长亭好,但从未有过这样明显的心思。”
陆长亭闻言,耳廓忍不住发红。他上辈子还要英气些,也有不少女孩儿跟他告过白,但他从来没有过这一刻这样的体验,心跳加速,上肢发热,连带着耳根都烫了……
“是二哥来到北平以后,见你我关系亲近,总疑心我和你有什么首尾,便明里暗里打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