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母亲!”朱允炆突然斜里穿了出来, 正好凑上前去轻轻捏了捏吕氏的袖口。
这个举动由皇太孙做来,显得有些不知规矩了, 但毕竟朱允炆还年幼, 吕氏又并非严苛的性子。她低下头来,摸了摸朱允炆的脑袋,笑道:“怎么到这边来了?”
朱允炆低声道:“跟着母亲来的。”面上全是孺慕之情。
朱允炆的模样生得极为乖巧, 露出这般表情来自然很容易取悦人,但吕氏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她轻拍了一下朱允炆的肩头:“既然来了,那待会儿便与你父亲一同用些汤吧。”
朱允炆抿了抿唇,攀住了吕氏的胳膊:“母亲与我来……”
吕氏做派端庄, 朱允炆拖拽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她也使不出大劲儿来挣扎, 因为那会令她模样失态。
看着吕氏被朱允炆哄走, 朱标不知为何浅浅松了一口气。
他拔腿再度往前走去。
等走了几步,朱标又猛地顿住,将身边的太监叫住:“待会儿到太子妃那处去,将允炆带过来见他四叔。”
那太监点了点头, 并未多嘴询问。
朱标这才放下了心,快步走了出去。
————
因着有朱棣在侧的缘故, 宫人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怠慢的, 捧上来的吃食都是上好的,明显和待陆长亭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不过陆长亭也并不在意这些,丝毫不会觉得对方欺他位卑。
毕竟一处有一处的规矩, 他一介草民,现在顶多有个秀才身份加身,自然是不能用高规格待遇的,否则便是乱了规矩。
朱标跨进殿来的时候,朱棣正捏了块点心往陆长亭的嘴边塞。
陆长亭猛地打了个激灵,顿时想起了邹筑墨看破他和朱棣的关系那次……陆长亭劈手夺过了朱棣手中的点心,自己扔进了嘴里,一身气质顿时掉了光。周围的宫人都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等朱标走近的时候,陆长亭已经将点心咬到嘴里去了,只是因为块头有些大,一时间还没能完全咽下去。
朱标先与朱棣寒暄了两句,因着与这个弟弟并不十分亲近的缘故,朱标倒是没有过分与朱棣说些什么亲热话,那反倒会惹得人厌烦。朱标的目光很快落到了陆长亭的脸上,然后便见到了陆长亭与之前全然不同的一面。
年少有为这个词模糊了一些,而陆长亭脸颊鼓鼓,费劲儿往下咽着食物,身上的少年感顿时浓了许多。
朱标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在朱家为长,当惯了兄长的角色,因为他早早就对陆长亭有好印象,此时代入到朱棣的部分感情,也并不奇怪。
“先坐。”朱标走到主位上坐下。
陆长亭和朱棣方才跟着落了座。
朱标随即又真的让人取了他的藏书来,一一摆在陆长亭的跟前,陆长亭也不急,他很有耐心地翻动着跟前的书,静静等待着太子妃吕氏出现的时刻。
朱标将他叫到宫中来,自然不是为了好玩儿,必然早早就安排了下去,好让他意外撞见那位太子妃。
陆长亭专注地翻着书,朱棣便闲在了一旁,朱标想了想,侧过身子主动与朱棣交谈了起来,好避免了将这个四弟冷落在旁。实则朱棣心头对朱标有些不快,并不想与朱标说话,但是……谁让他是长兄,谁让他是太子呢?
朱棣掩下眼底微冷的光芒,低声与朱标交谈了起来。
本来各自成年后,感情自然更加疏远,再加之朱棣又远在他方,兄弟二人自然更无话可说了。但朱棣早已不是当年的朱棣,在发觉到朱标有意与自己交谈的时候,他便从善如流地将话题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朱棣毫不避讳地说起北平,说起那些棘手的人和事。虽然他面上并无殷切或为难之色,但却让朱标在他的跟前有了作为大哥的感觉。朱标心下顿时有了别样的情绪,甚至还有意指点起北平的事来。虽然这对于朱棣来说,并非什么苦手到无法解决的事,但朱棣却始终很是认真地听着朱标说话。
朱标除了体弱,性子优柔一些,其它全部都是由名师大儒教出来的,更有洪武帝日日言传身教,再有朝堂事务以供实践……可以说朱标本身是极为优秀的,半点也不逊色。
朱棣将最初的那些冷意和不满统统压到了心底最深处,他专注地听着朱标说话,企图从中学到些什么,甚至是更了解自己的大哥。至于为何要这样去做,其实此时的朱棣还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
朱标不知道此时对面的人,心底已经埋下了一颗不轨的种子。
就在殿中正热闹的时候,有太监在殿外报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携皇太孙过来了。”
朱标皱了皱眉,温和儒雅的面孔上闪过了一丝为难之色。
这点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的,免得传入旁人耳中,便成了不懂规矩。
那太监站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方才小声道:“瞧着太子妃像是带了吃食来,若是凉了……”
朱标点点头,露出了颇为认同的表情:“说的是。”他顿了顿,又道:“都是自家兄弟,她身为皇嫂,前来送些吃食,倒也正好。”言下之意,便是将太子妃的前来解释作了皇嫂对下面弟弟的关照。
这若是说出去,自然也没什么值得人挑剔的。
太监听了朱标的话,立即便转身去迎太子妃吕氏和皇太孙朱允炆了。
随着一阵脚步声近了,那二人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殿门口。
朱棣没怎么见过吕氏,原本身为弟弟,也不应当如何打量嫂子。但是一想到朱标正是因为吕氏,而找上了陆长亭去做这样一件容易落埋怨的事,他便忍不住目光微冷地看向了吕氏。
他便要瞧瞧,这吕氏生得什么模样,犯下了种种过错,却还能得太子庇佑?
那吕氏还是穿着一身大红夹衣,手边牵着眉目清秀的朱允炆。
朱标正想要挥退宫人,但却突然想到若是殿中不留一个宫人,那岂不是反给人留下话柄?如此犹豫之下,朱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这时吕氏的目光落到了朱标的身上,她面上展露了笑颜,瞧着竟有些像是新婚的小妻子见到久不归的夫君,于是露出了雀跃欢喜的一面来。这放在端庄持重的吕氏身上,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不过最令陆长亭觉得怪异的,还是吕氏穿着这身衣袍时,明明也没什么奇怪出彩之处,和她从前打扮并无二样,但是这身大红夹衣却愣是被她重新赋予了别样的味道。
眉目竟是……有些妍丽。
这可不大像是过去的那个吕氏啊。
但若说这样的变化甚大,也并不。这些外表上的变化是细微的,平日绝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但越是细微,才越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什么性情骤变,都不如细水长流、不易让人察觉的变化来得可怕。因为前者尚且可以防备,而后者……也许你许久都难以发现其中不对劲之处。
陆长亭不自觉地摩挲起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