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 拔旗英雄传 第85章

东方未明低头咳嗽了一声,面上渐渐显出些愧疚之情,“今后,你的处境只怕会更加凶险。”

“何必担心。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难道就不危险了?”

“我是自作自受。而被卷入来的其他人……大多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便是因着上一辈的血仇。” 东方未明皱眉道,“唯独最对不起的只有一位€€€€剑寒兄一向处事豁达,超然物外,又无门派、家世束缚;若非为了东方家的家事,你根本就不会为这些恩怨是非所累。”

傅剑寒不赞同地拍了拍他的肩,却没有说什么。两人在悬崖边上并肩坐下,传递着剩下的小半葫芦残酒。

“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若是从来没有进过那间破庙€€€€从来不知道那些秘密便好了。” 傅剑寒望着山峦间起伏升腾的雾气,忽道。

“不。虽然自那以后,我犯了许多过错,但对知道我亲生爹娘的事,还有投入天龙教、对付玄冥子的事,一时一刻也不曾后悔。”东方未明握紧了双拳,心中热血激荡。

“决定了!老子以后的孩儿,就叫东方不悔!”

“……不叫傅不悔么?”

“你闭嘴。”

TBC

第十九章 十九、

“话说回来未€€€€兄,方才你怎么会从悬崖下面爬上来?”傅剑寒问道。

东方未明把嗓音压得更低,指了指崖下的深渊。“我们混在这种地方,危机四伏,不准备条后路怎么行。我刚来天都峰的时候就四下探过路,这个后山悬崖下面深达百丈,真掉下去肯定活不成。但我收集了一些麻绳、牛筋之类的,一点一点编织成大网,在峭壁上挂着,上面没人会发现。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就利用凸起的岩石和长出来的树枝为支点,把网支起来,这样下落在半空只要设法抓住或缠住这网,便有了一线生机。若是我们身份暴露,被逼急了,记得逃到这个地方来,假装跳下崖去,这样龙王也拿我们没办法。”

“虽然悬乎了点,总归是个保命的办法。”傅剑寒赞同道,又问:“两天前的夜里二更,你偷偷从房中溜了出去,又是做什么去了?”

“你果然发现了啊。”东方未明在他身侧盘起了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剑寒兄,你道这天龙教中,最最重要的人物是谁?”

“……龙王?”

“错。真正的核心,是摩呼罗迦。”

东方未明将掀到头顶的骷髅面具啪的一下盖了回去,手臂凌空挥舞,仿佛在指点江山。

“自天王被擒后,八部众中的乾闼婆、紧那罗、迦楼罗等也陆续率部出走,教内高手一下子少了一多半。你别看玄冥子近日四处蹦€€,其实龙王对他毫不信任,从不把太多人手交给他;但龙王自己又沉迷练功,根本不管事。剩下的几个,阿修罗早已自立门户,夜叉只负责收集消息,而其余重大事务,皆是摩呼罗迦一手操持;多罗吒天仅仅是他的副手。天都峰上几百号人,每日的吃穿用度,怎么调配,怎么操练,还有银钱的收入支出,只有他们二人在管。我偷看过天龙教的账簿,实在是一笔烂账,很多亏空,不知有多少中饱私囊的,不得已只能利用黑风寨、白马寨这些山贼强盗榨出钱财来,低级的卒子却连过冬的厚衣都没有。如此下去,圣教迟早要完啊。”

“未兄真是操心的命。”傅剑寒听罢大笑。“眼下摩呼罗迦不见了,难道这硕大的天龙教某一日会突然断粮不成?”

“断粮尚且是小事;怕就怕一旦教中生变,许多低级的教徒会两眼一抓瞎,不知听谁的指挥。”东方未明道,“所以玄冥子想要对付龙王,叛教自立,首要除掉的便是摩呼罗迦。没了这个人,相当于断了龙王一臂;更妙的是,龙王自己却还体会不到这点。”

傅剑寒若有所思,眉峰也皱了起来。“所以那晚难道你€€€€玄冥子逼你€€€€”

东方未明干脆地承认:“他让我助他将摩呼罗迦除掉。”

“所以今日他才会拿出那片蛇鳞。”傅剑寒道:“那你动手了么?”

“何止动手,简直是动手动脚。” 东方未明对着崖底比划了一个狠辣的姿势。

傅剑寒迟疑了一瞬,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当真?你会如此简单地让你师叔如愿?”

东方未明在面具后面做了个鬼脸。“你这人太聪明了,一点都不好玩。”

“我倒觉得我笨得要命。” 傅剑寒摇头道,“如果摩呼罗迦没死,那么他眼下人在何方,又如何瞒过玄冥子的耳目,傅某便丝毫没有头绪了。”

“你得给我留点玄虚。”戴面具的人摸了摸嘴角下的“痣”,笑道。“要到最后一刻揭破,才能博个满堂彩。”

这一晚,东方未明孤身去药庐去寻师叔。果不其然,屏退左右之后,立即遭到了玄冥子单刀直入的质问。

“师侄,今日那个傅剑寒,究竟是何人?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师叔尽管放心,傅兄是绝对可靠之人,又没有师门、家世的负累;做大事的时候,最需要这样的人才。”

“哼哼……此人当真可靠么?老夫记得数月前我教攻打少林寺的时候还见过此人,当时他可是和谷月轩站在一边哪。”

东方未明用力一锤手心,“正是因为那一次,傅兄不知怎地被诬陷从少林寺盗走了什么东西,彻底得罪了那伙秃驴;这件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得纷纷扬扬,师叔没听说过么?后来他无数容身,前来投我,小侄念在旧情的份上,便收他做个手下。不料今日教主突然发难,为了我等将来的大计,小侄眼下实不宜在龙王面前露出真容,只好令他先顶上一顶。”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水到渠成,玄冥子也不禁缓缓点头。但他仍是露出讥讽的神色,捻着一撮颌下的黑须,笑道:“说起来,今日在教主面前,贤侄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啊?”

东方未明赶紧解释:“师叔莫怪。贺礼之事,侄儿的确忘了事先知会师叔一声;此举如此大张旗鼓,却是为了将来打算。师叔打算召集服下了唯我独命丸的那些门派宗主带着得力手下同来我教赴会,作为‘屠龙’之刀;但这么多江湖门派同上天都峰,只怕动静不会太小。若是龙王教主那里得了一丝风声,发现山下忽然多了一大群生面孔,难道不会生疑吗?所以侄儿先做了个铺垫,让自在天给教主奉上‘贺礼’;教主本来就有意提拔‘自在天’以打压师叔,而此时师叔再召集那些门派,以‘进礼’之名上天都峰,龙王便会认为这是师叔暗生不满,便用这种办法彰显自己的功劳,也给‘自在天’一个下马威。如此一来,龙王自会以为是下属之间的‘争宠’,而无法识破我等真正的意图。”

“原来是这般,你倒想得周全。不过老夫本就不打算瞒着教主召集众人,而是光明正大地行事。”玄冥子眯眼道,“我已得了消息,明年正月初七,中原武林将在华山举行盟会,商议共抗魔教之事。而老夫便请示教主,把召集五门八派的日子定在同一天。这样只要是效忠我教的门派,便绝不可能再去参加华山大会,从根本上杜绝了某些人首鼠两端、有意观望的行径。”

“师叔妙计!!”东方未明击节赞叹道:“这个理由的确无可挑剔,教主也定然首肯。还是师叔深谋远虑,远胜过在下。”

“不过师侄,”玄冥子话锋一转,“你先前说的另一件筹码,我始终不太放心。”

东方未明赶紧再次压低声调:“师叔是说,教主龙王和我二师兄是亲生父子的这件事?”

玄冥子指了指紧闭的门窗,示意他不必太过谨慎。

“的确,荆师侄的样貌始终让老夫觉得有些熟悉,经你一提,才发觉与龙王当年确有七分相似。然而老夫还记得,当初领着荆师侄到教主面前的时候,龙王的态度神情并无特别之处,若说父子连心,见到荆师侄的长相,莫非心中没有一丝动摇么?再者,荆师侄今年十九岁,那么他的父母应当相识于二十年前€€€€正是圣堂大战刚刚结束之时。那一战中原武林损失惨重,而我教前教主厉苍天被擒,正是人心惶惶、教内大乱的险要关头。此时龙王在教中大权独揽,怎么可能抛下天都峰上的诸事不管,跑到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与人谈情说爱?单凭洛阳白马寺后院柴门上刻的一行小字,如何能证明如此要紧之事?兴许那个香烛店的老板娘,当年的情郎另有其人呢?”

东方未明连连点头,“师叔说得是。小侄心中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些疑点,光凭‘苍龙’、‘愁眉’这两个名字,也的确不足以为证,然而此事还有更重要的证据。其一,我二师兄有个香囊,从不离身,上面记着他的生辰八字;小侄以前曾偷偷拜托一位好友上洛阳求证,那的确是香烛店老板娘诞下龙凤胎的日子。其二,师叔可还记得,我二师兄使的是一刀一剑。”

“不错,那又如何?”

“江湖上用双手兵器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几乎全是用双刀、双剑、双刺,左右开弓,互相配合,毕竟还是同一种功夫。而刀剑同使,说上去简单,练起来却难如登天。我刚入谷的时候,因为太羡慕二师兄,曾向师父求教我能不能同时学刀法和剑法,师父却劝我不必贪多,专注于一种兵刃为好;刀法的沉猛凌厉,剑术的轻灵多变,常人想要同时掌握,往往一样都练不好;更何况一手使刀、一手用剑,相当于两只手臂分别使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武功,身法、内力偏偏还能够配合,这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天赋€€€€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不行,大师兄不行,哪怕是师父,他的武功高如泰岳,深若北海,也没有这样天生的体质。”

玄冥子若有所思地颌首不语。

“我那个朋友在洛阳打听的时候,老板娘经不过她再三哀求,吐露了当年的一些琐事;她还记得那个与她相识的江湖人,是个左右手一般灵活的奇人:他两只手都可以写字,甚至可以一笔隶书、一笔草书。后来,我听说天王也是如此€€€€他可以一手使拳,另一手使掌,因为拳掌常被人误认为是同种功夫,所以就忽略了;但实际上,他使的却是两种来路不同的武功,比如左手通臂拳,右手八卦掌,令他的对手一时间晕头转向,难以招架。这就是为何厉家这对出身贫苦的牧民兄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习武秘笈之后,会一跃成为称霸西域的高手,建立天龙教€€€€因为他们二人本身的习武天赋便极其难得,世所罕见。而我二师兄,正是他们的传人。”

“……听上去颇有道理。但老夫还是难以置信。天都峰与洛阳距离遥远,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走上二三个月。自从圣堂之战后,教主何时从天都峰上离开过如此之久?至少老夫记忆中并无此等印象。”

东方未明忽道:“圣堂之战过后那年,师叔您又在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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