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那孙瑜乃是主公亲族,有些话不便交代自己却也正常。便不再言语,只躬身抱拳一礼,送他出帐。
孙权施施然走过周瑜身边,却忽的俯首在他耳边一语€€€€
“就是绥远将军对孤说,今日你在他下面来着。”
说是耳语,声音大的却连足步开外的孙瑜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见周瑜一张玉面已经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知他定是误会自己将那摔跤一事添油加醋讲给了仲谋,而且……还用了这么个不堪的字眼。
孙瑜很明白,若是此刻他还呆在这大帐之内,怕是要被那个“永远在他下面的人”给活活剐死了。
于是便连看也不敢看那人,只匆匆说了句“末将送送主公”,便立即脱身而出了。
出了帐,见这恶事的始作俑者还在慢悠悠的上马,便立刻上去扯住了他,本欲给这不识抬举的小弟一点儿教训。
谁知他竟停了动作,转过来,眼里的促狭之色全然敛去了,幽幽的,深不见底。
“哥,答句实言。公瑾和这江山,何者对你,更重?”
这话问的极突兀,孙瑜却并不意外。
低头轻笑。
“我以为半月前来寻你时,这答案,你便有了。”
孙权只静静凝视了他一会,帐外的火光映在他眼里,显得眼神更是捉摸不定。
“哥,别怪我。”
“哈哈。”孙瑜却大笑两声,一抬手,将他扶上了马。
“末将恭送主公。”抱拳肃立,直至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了视野里。
我如你这般年纪时,想法也不似今日。
会心一笑。看来如今更应可放心。
那昔日只会尾随他之后的小子,如今看来€€€€
已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而转过身,才发现了真正棘手的危机。
周瑜大帐之前,只一会儿工夫,竟添了两名甲士。手持兵器,尽望向他。
可事已至此,便只横了条心,走了过去。
果是意料之中,被那两人一人横了一臂,拦在帐外。
“中护军说,他今夜要斟酌一下屯兵麻保的位置,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语气冷冰冰,看来是完全没的商量。
只得也摆出一副将军派头,高声道€€€€
“本将可是当下丹阳太守,要与你家将军共讨贼逆,研习地理,没我怎行?快散!”
那二人却是纹丝未动。其中另一人又补充了一句€€€€
“中护军还交代了,闲杂人等,特指孙将军。”
果如所料,此番那周公瑾定是饶不过自己了。
周瑜在帐内,听得门口的一阵嘈杂,不禁一笑。
居然在主公面前胡言乱语,给他这小小教训又怎算得过分。
于是又把地图展了展,取笔墨蘸了些朱砂,便细细研究起来。
待大致部署已定,已是中夜了。呼呼作响的风从大帐的缝隙吹进来,吹得油灯上的火光一阵剧烈的摇动。
不觉身上有些寒了。正待就寝,却忽的想起一事。
这军营里并未给那孙瑜安排住所,他可是哪里去了?虽然那人着实可恨,思及此处却又有些不安,便缓步出帐,去探看一番。
出了营,便更觉得夜风凛冽,眯了眼,在茫然夜色中,四下不见人影。
罢了,许是去了哪个副将的营帐里安歇吧。
这般想着,便欲转身回去,却恰借着微弱的火光,见有一团黑影蜷缩在自己营帐旁的角落里,望去似是一人,头埋在膝盖中,仿若如此,便能抵御寒风。
不必看那人面容,他也知道是谁。
这般胡闹的,还能有谁。
本想将那人摇醒,却见他睡得很沉,再一思虑,自己帐中确实只有一塌,上次与此人共眠乃是迫不得已,这次定然不能再容他如此。
于是只得蹙了眉叹一口气,复又回了大帐,再出来时,取了自己的锦被。
将那人轻轻挪动,靠好了一个背风的地方,便给他盖上,看了看,又将被角掖细细掖好。
左右查了一番,确定他不会再受着风,周瑜方才紧了紧身上已经吹散了的披风,转身回去安歇了。
当然,如果他此时再晚走一点,或是帐外的火光再明亮一些,就能看到那早已“睡熟”的人,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早就知道,不管他是谁,孙策,还是孙瑜,公瑾,终是放不下他的。
而此刻,帐内的周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还是初次非因为军事而难以成眠,纯粹是因为……冷。
自然,只一件披风在如此寒夜,还是显得单薄了。
不由得怀念起自己的被子来。
接着,便极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生则同衾死同穴”的说辞。
立刻甩甩头,将这奇怪的念头赶出脑子。
实不知究竟是撞了什么邪,自打那个孙瑜出现,所有的事儿,便都变得不对劲了。
第八章 忘了
当然,这不对劲儿的程度,不只是周公瑾认识到了。
屯兵数月,军寨里的粮草器械均已大为广足,厉兵秣马,随时便可拔寨而起,直捣黄龙;却有几日了,尚迟迟未动。那些新投军的少年自然会好奇问这里厮杀了半生的老兵,而老兵却也只是疑惑的敲敲枪头€€€€
“谁知道呢,说是这新来的主儿用兵上不服咱中护军,两人日日争着呢。他娘的,咱跟了中护军这么多年头,除了当年孙郎,谁震得住他?愣头青!自讨苦吃。”
如今自讨苦吃的,倒不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