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谭昭转头,对上白浚难得带着惊愕的双眸,“她是依靠别人的生机活下来的。”
白浚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向很擅长联想:“牙行?”
“不好断定,但……”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样。
白浚已经在思考将李嬷嬷抓起来严刑拷打的可行性了,不过他很快就作出了自己的判断,打草惊蛇,下下之计。
“你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谭昭点了点头:“你知道,一个人是有承受底线的,一旦达到临界,那么这个人……”
“就会死。”作为一个熟悉刑罚的锦衣卫,白浚再清楚不过了,“她还有多少时日?”
谭昭又不是真的神仙,哪里能断得那么准确:“那就要看她背后让她活的人,想让她活多久了。”
白浚本来要走的,忽然也坐了下来:“高中元,你知道刚才那一番话说出去,会搅弄起多大的风雨吗?”
“小生自然知道,但这世间一啄一饮,自有天定,这听着是不是很像瞎话?”谭昭随便吐槽了一句,这才接着说,“小生也觉得这是瞎话,但有舍有得确是真的,人一旦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所要承担的后果绝对是数以倍计。”
“那她呢?”白浚指着院中的李嬷嬷道。
“窃取他人生机为己用,这是邪修的法子,这种法子若是能教人长生,这世间早便乱套了。”谭昭说的话轻飘飘的,阵法隔绝了一切,即便站在不远处盯梢的锦衣卫,也全听不见。
长生啊,白浚的眼神一暗,眼睛深处浮光掠影一闪而过,随后归于了沉寂。
“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之法吗?”
昔年秦始皇也曾登岛求仙,据说求得了不死灵药,道门有流传这样那样的传闻,可谁也没见过长生的秦始皇。
倘若是以前,谭昭肯定嗤笑一声,告诉对方脑子是个好东西,如果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但现在……现实教会他做人。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谨慎地思考一个问题。”
谭昭气笑了:“照你的意思,小生以前做事都非常草率吗?”
白浚非常从容地点头,高中元这人,神秘又强大,做什么事都像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人间就像是一场游戏,于别人所言的难事,在此人手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算了,小生就是夸奖了。”
“本就是夸奖。”
谭昭有点儿心花怒放,原本不那么想回答的问题,也有了谈性:“其实小生也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小生从未见过。”他见过千年的蛇妖,百年的老鬼,破碎虚空的修者,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没有人是不死的。
这个问题再谈下去,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两人分道扬镳,三日后的晚上,白浚匆匆而来,带来了李嬷嬷的死讯。
“这么快?”谭昭当即一惊。
“你随我来。”
谢诏今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谭昭留了个纸条,就跟白浚离开了。
因为要去公主府,谭昭做了点儿伪装,穿的是白浚带来的锦衣卫工作服,他已经瘦到正常体型了,锦衣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相得益彰的好看。
谭昭拎着把绣春刀,见到了李嬷嬷的尸身。
“他杀?”
白浚点了点头。
谭昭蹲在地上,李嬷嬷脸上仍然残余着死时的惊恐,这意味着她不相信这人会动手杀她,甚至非常信任凶手。
“没有还手之力,匕首命中腹部,失血过多而死。”白浚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了最重要的部分,“这匕首,是谢诏谢都尉的。”
哦嚯,难怪他觉得有点儿眼熟呢,谭昭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据说今早谢诏回了公主府,与公主大吵了一架,有侍女见李嬷嬷安抚下公主,说要去劝驸马回心转意,就坐着马车出门去了。”
谭昭心领神会:“所以她是死在外面的?”
白浚摇了摇头:“不是,她是死在公主怀里的,死之前,她还在试图掩饰凶手,可最后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满脸都写满了恐惧,锦衣卫的探子也看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死了,光天化日之下的阳谋,这背后之人为什么一定要从永淳公主下手?
系统:系统可以解签算命哦,今日下单有九九折优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驸马人呢?”谭昭轻轻跟白浚说了一句,白浚摇了摇头,刚要说人还没找到,就听到高中元又开口说了一句话,顷刻间,他就变了脸色。
“白百户,谢驸马足足泡了三日小生的药浴,又佐以药膏,药香四溢,久久不散,你可有在公主府闻到这股味道?”
第86章 信了你的邪(十四)
虽然这不在场证明听着着实有点儿扯,但白浚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你那药给谢诏用了三日, 他竟还活着?”白浚现在想起那股令人眩晕的味道, 脸上都忍不住一变。
谭昭当即恼怒:“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浚给了高中元一个眼神让人自己体会, 不过既然可以确定谢诏并未回过公主府,这事儿就可查很多了, 他立刻命人去搜捕谢诏,暗中却命人探查李嬷嬷出府的路线,以及李嬷嬷到底是在何地被刺的。
“公主, 公主, 公主您慢点!”
后头传来侍女小心的低呼声, 谭昭抬头,就看到永淳公主眼带火光地冲过来, 一把将他推开:“让开!还不替李嬷嬷收敛妆容, 入棺厚葬!”
她说完, 又对着谭昭厉声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就说本公主的家事就不劳烦锦衣卫出手了,本公主自会进宫禀明皇兄的。”
……公主殿下, 您还记得您在被关禁闭吗?
刚好还没等他开口, 白浚就回来了, 听完属下的汇报, 立刻硬邦邦地开口:“公主, 请恕卑职不能答应。”
“你敢!你就不怕本公主摘了你的脑袋吗!”
白浚拱了拱手,然后示意属下将李嬷嬷的尸身搬走,一副你有本事就来摘我脑袋, 没本事我就先走一步的模样,可以说是钢铁本钢了。
永淳公主本就大怒大悲,被这么一激,也不顾什么禁足,直往宫里去。
刚好半个时辰前,朱厚熜也收到了谢诏“杀害”公主身边人的消息,以他对妹妹的了解,自然明白永淳是要进宫闹一场的。
“让她进来吧。”
这兄妹关系,当真是一次比一次紧张,朱厚熜情绪莫名,但总归不痛快就是了。
“皇兄,臣妹愿与驸马和离。”
朱厚熜轻轻捻着一块暖玉,轻哦了一声:“什么理由?”
语气带着关怀,永淳公主当下鼻子就酸了:“谢诏他不停人劝也罢,居然愤而杀人,李嬷嬷是臣妹身边的老人,那些锦衣卫却丝毫不顾臣妹的面子,硬是当着臣妹的面子将李嬷嬷的尸身拉去了锦衣卫所,皇兄,请皇兄替臣妹做主。”
“竟有此等事?”朱厚熜站起来,下去将妹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过区区一介奴才,打杀了就打杀了,值得动这般大怒吗?”
“李嬷嬷她不是旁人,她是臣妹的奶嬷嬷!”
朱厚熜退后一步,他自然明白永淳的意思,于是从善如流道:“那么也简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如此,便按永淳的意思办。”
“来人,速去缉拿谢诏归案,生死勿论。”
永淳公主听到“生死勿论”四个字,心一下就跳到嗓子眼了,她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这是要……要谢诏死啊。
“不——”
永淳公主疲惫地摊在椅子上,她不想让谢诏死,即便……对方杀了她最亲近的奶嬷嬷,她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宫中又传来嘉靖帝与永淳公主争吵不欢而散的传闻,这对皇家兄妹关系越来越紧张,连原本争宠的后宫都难得安分了下来。
就在各方势力都在寻找谢诏的时候,到底还是谭昭凭着药香第一个把人给找到了。
系统:宿主,这实在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高兄,你怎么来了?还……”跟锦衣卫的人一块儿来?
谢诏有点儿懵,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发展趋势。
“谢兄,你怎么一个人跑城外来了?”而且还跑这么远?谭昭着实有点儿纳闷了。
谢诏看了一眼白浚,这才开口:“我今早收到公主带来的口信,约我到别院相见,你也知道我最近正在泡药浴,味道大,就赶着城门刚开就出城去了。”
……难怪呢,谁都没找到人。
白浚闻言,突然开口:“给你带口信的人是谁?”
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谢诏直接就开口:“是公主身边的老人,李嬷嬷。”
哇喔,谭昭都想鼓掌了,这天才一般的想法,简直了。
两人的神色太过奇异,谢诏有些不解道:“有问题吗?”
“有,而且是非常大的问题,你知道吗?”谭昭直视谢诏的眼睛,然后才开口,“李嬷嬷死了。”
谢诏当即大惊:“这、这怎么可能!我方才在别院还见到……”
他话还未说完,白浚已经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远处,谢诏转头看高中元,却将高中元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他感觉后领被人提起,下一刻就腾空在半空中,飞快地往前行进了。
“高兄——”
“忍一会儿,很快!”
谭昭的轻功极好,又很平稳,即便谢诏心有戚戚,但到底没有“晕机”,两人直接翻进了公主别院,白浚正站在庭院里,脸色臭的可以。
“人早跑了吧。”
白浚点了点头,刚才他已经翻过一圈了,没有半点儿线索,是个老手。
“不怕,你忘了咱们谢都尉正在治头发了吗?”
白浚顿时福至心灵:“你的意思是,你有办法……”
谭昭点头:“没错,可以的哦。”
谢诏有点儿腿软,他扶着树,一直都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不过刚才见识过两人的本事,他就是再傻,也知道高中元并非普通举子了。
通了玄学,谭昭也不用上系统商城买追踪虫,只需要一道追踪符即可。他掐动法诀,追踪符围着别院转了一大圈,又稳稳的回到了他的手上。
“怎么样?”白浚立马问道。
谭昭却是神色莫名,他将符纸一覆,转头朝谢诏问了一个非常神奇的问题:“谢兄,你当真确定自己今天来的是公主别院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