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如日月 第88章

  老早以前,谭昭从来不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他一向喜欢跟人讲道理,讲到所有道理都姓谭,他就觉得自己圆满成功了。

  但打从他来了这些神神叨叨的世界后,他就发现与其跟这些疯子用嘴讲道理,不如用剑讲道理来得爽。

  有些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如果不行,那就再打十顿。

  他苦苦提升来的武力值,又不是摆着好看的,就算他打不过,他还可以吃三只小可爱的软饭啊。

  系统:你本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吃人家的软饭,你还骄傲上了吗?!

  谭昭的剑,从来不是最狠的,却带着十足的锐意,这和他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很多人都觉得谭昭这人心太软,但他出剑却非常干脆利落,很多时候系统都怕宿主手起剑落就破了杀戒。

  但所幸,这个担心一直都是担心,到现在都没有破过。

  只是这次,系统:宿主,你冷静一点!杀人犯法的!

  [我当然知道!]

  系统:你知道还把人打成这样!

  讲道理,谭昭也没有想到……陶仲文武力值这么菜,不过他很快发现,糟老头子好像是假装的。

  白浚为人素来正直,即便是养育他长大的师傅都不会偏袒,所以……谭昭忽然退到白浚身后冲着人脖子来了一下,两人也算老搭档,白浚立刻会意“晕”了过去。

  “我知道,演戏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所以我从来不去学。”谭昭忽然开口,话语里全是肆意纵横。

  陶仲文变了,一个人的眼睛永远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诚实:“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绝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如果说刚才的陶仲文是个和善的道家老爷爷,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换了个人:“如果贫道是你,就不会插手这件事。”

  谭昭故意气人:“所以我还是二十少年郎,你却是胡子发白的老头子。”

  果然,陶仲文听了眉头一皱,走在长生这条路上,谁都不喜欢被人说老,因为人一老,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你很聪明,道法也很高明,贫道打不过你。”陶仲文拿着拂尘,说得一脸坦然,“但你杀不了贫道,对吗?”

  谭昭缄默,抿着唇,一副被人说中的模样。

  “你身上没有杀性,贫道猜你这是你修的道,是与不是?”陶仲文眼中,忽然出现了狂放和热切,“你只要杀人,就会破戒,这就是你的道,对不对?”

  谭昭仍然不说话。

  陶仲文就给自己的猜测盖棺定论:“贫道说对了,当初高中元早就死在了风水阵下,而你——”

  谭昭持剑:“我怎么样?”

  “而你,该与贫道是一路人。”陶仲文指向京城,“漫漫长生路,一个人总归孤单寂寞了一些,施主真……”

  谭昭突然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老头,谁跟你讲我是长生了!我会老会死,会病会痛,我除了会点特殊技能,亦不过是个凡人。”

  “你——”

  “承认自己是个人,就这么难吗?”谭昭仗剑一横,在系统努力劝他冷静的背景音下,冷冷地开口,“所谓修道,必得是以己身修已道,我相信你是知道的,自欺欺人,没甚意思,既然你不想做人,那我便帮帮你。”

  说着,居然直接出剑刺了过去,宝剑带着灵光,显然是用了十成的功力。

  系统:宿主,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宿主!

  谭昭依然故我。

  陶仲文怕了,他立刻要逃,当然他逃命的速度也非常快。

  两人追逐一番,谭昭抬头,微微看到了山坳中古旧的祭台,上面长满了青苔,一眼望过去就跟老村废墟一样,没有人会多看它一样。

  他微微勾了勾唇,出剑愈发凌厉,招招杀气凛然,绝对不会有人错估他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能杀人。”

  “那你——”陶仲文惊叫一声。

  他剩下的话含在口中,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因为一柄凛冽的绣春刀已经插在了他的心口。

  “你们……”

  谭昭的剑势不减,一剑破天光,径直砸在了废墟般的祭台上。顷刻间,尘土飞扬,祭坛整个垮了下去,露出底下已经干透的血渍。

  “不——”

  “你知道吗,我们不一样,我是有朋友的人,是不是,白千户?”谭昭举剑转身,心情甚好地开口。

第102章 信了你的邪(完)

  “朋……友,可笑!”

  陶仲文的嘴角已经留下了鲜血, 与寻常人的鲜红不同, 他的血呈现变态的酱红色, 血液里似乎也裹挟了某种力量,谭昭福至心灵, 眼睛瞄到了祭坛底下已经干透的血池之上。

  “我明白了。”

  谭昭一拍脑袋,立刻对白浚道:“先别让他死了,等我片刻!”

  白浚颔首, 他入了道, 掌中的绣春刀饮了血, 发出阵阵欢愉的低鸣,亦如它的主人。

  “白浚, 你真拿他当朋友?”

  “你也听到了吧, 他连真实姓名都没告诉吧, 像我们这样的人……”

  白浚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 陶仲文眼中闪过一丝窃喜,虽然身体的疼痛让他极度不适, 但没关系, 这具身体废了, 还有其他的身体, 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只不过这丝窃喜还未泛上来, 白浚的话就将他重新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你以为,所以人都像你这么自私自利吗?”白浚的刀握得很稳,就像高中元说的那样, 他手中的刀会告诉他怎么做,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他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敌人。”

  更直白来说,就是你让我相信你这个狡猾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朋友,你当他傻?

  “为什么?”陶仲文自认熟知人性,他完全不明白。

  “没有什么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白浚抬头,得到朋友的手势,没有任何的犹豫,他握刀的手一用力,绣春刀便从陶仲文的胸口抽了出来。

  没有刀体的阻隔,陶仲文体内的血液开始急速涌出,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刚刚还能搞个小策反的陶仲文已经进气没有出气多了。

  “你……们……”

  就在前一刻,谭昭就找到了祭坛下面的阵法,但很可惜,他依然看不懂,不过所谓一力降十会,如果看不懂,那么就直接毁了它。

  反正他来这里的初衷就是这个,没毛病。

  想到此,他就冲着白浚比了个拔刀的手势,自己则再次蓄力对着阵眼就是一剑。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同步的,而就在下一刻,陶仲文也是个狠人,他居然自断了命脉,灵魂一下就从躯壳中挣脱了出来。

  不过就是一个祭坛,没有了这个,他还有——

  陶仲文拼命地逃,然而氪命玩家已经默默掏出了“白日梦”程序,别怀疑,就是那个关着菊潭郡主的琉璃罐。

  谭昭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善良的,这两位可是老相识了,却都没聊过天,多不好啊,他一定要为两人促成这桩“世纪之交”啊。

  白浚握着刀,眼睁睁看着陶仲文的灵魂被吸入了琉璃罐中。

  他凝滞了片刻,默默将刀上的血迹甩干净,收入鞘中,这才走上前道:“解决了?”

  谭昭将琉璃罐的盖子盖好,看里面的黑雾瞬间浓郁了不少,便使劲晃了晃罐子让黑雾覆盖均匀,这才点头:“嗯,这里算是解决了,不过这座山算是废了,恐怕没有个百年修养不过来,你等等,我去摆个蕴养阵。”

  白浚点了点头,没说话。

  师傅说,交朋友贵在真心,不是外在那些交际与手段,所以白浚直到现在,朋友依旧不多。很多人甚至觉得锦衣卫所的白千户没有朋友。

  但他其实算是有的,朋友,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等谭昭摆完蕴养阵法,已经是星星漫天了。今日的夜空格外地静谧,两人踏着月色而归,仗着武功高强,当了一次翻墙手。

  朱厚熜知道陶仲文的事情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中午了。

  “哦,竟是他。”

  谭昭抽了抽嘴角:“陛下似乎半点不惊讶?”

  “是个聪明人,可惜了。”也不知道在可惜什么。

  谭昭想起琉璃罐里相爱相杀的两只灵魂,什么话都没好说。

  这桩连环夺命案,至此就算是圆满收官了,托这桩案件的福,朝堂上又是一波换血,首辅张璁被免,朱厚熜愉快地又提拔了一些新人,他永远也看不厌争权夺利,也不喜欢太过安定的朝堂。

  唔,说起来高中元也要进入朝堂了,冲这人的有趣,他肯定不会将人贬得太狠的。

  谭昭浑身一哆嗦,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天道爸爸的天雷又在惦记他了?

  系统:宿主,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并不是很想要这种自知之明呢:)。]

  第二日谭昭就得到了邵元节卸任天师的消息,这位推荐了陶仲文的老道士临了犯错,小气的嘉靖帝自然不会就此放过。

  谁也不会想到,除了朝堂震荡,居然连道门都受到了波及。

  陛下居然再也不每天搞斋醮了,难道是在憋大招?!

  被玩坏的朝臣们更加战战兢兢,连某些上班开小差的权贵都夹起了尾巴做人,力求营造史上最和谐的君臣时代。

  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迎来了三年一度会试。

  这一日天蒙蒙亮,谭昭就提着考篮等在外面排队了,与旁的举子战战兢兢临时还在抱佛脚不同,谭某人真的非常淡定,一边往前走还一边打哈气,一副老子其实是来走个形式,等下还要进去补个眠架势。

  这模样,就非常鹤立鸡群了。

  白浚一眼就看到了人,他快步走过去,也算是来送考了:“怎么样?”

  谭昭一见熟稔,立刻开始吐槽:“你不知道,和顺他有多老妈子,你看看我……”

  “我是问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白浚忍不住扶额,这种人居然能考诗经魁,真的不是考官批卷子的时候走了眼?

  “安心安心,走啦!等我出来找你喝酒啊!”

  白浚没穿锦衣卫校服,谭昭说话也非常随意,挥了挥手就往考试院走了。

  一考就是三场,每场连考三天,就这持续力,谁还敢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啊,就算是谭昭,也觉得浑身没劲。

  忙活过了这一阵,朱厚熜又故态复萌开始微服出访,虽然只在京城内城活动,但足够去看望一下某可怜的高姓考生了。

  “怎么样,想做朕的门生不容易吧?”

  谭昭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副已经电量耗尽的模样,果然能教出状元跟自己亲自上阵是完全不一样的,累。

  朱厚熜见惯了这人嬉皮笑脸的模样,这猛地一看这情形,乐得不行:“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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