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浅浅淡淡的声音响起，一身缁衣的惜春缓步走回檐下，“妙玉来了多久了？”
“妙玉师傅刚过来。”
如今的惜春周身萦绕的是平和淡泊的气息，比之当初的淡漠却是温和了许多，脸上的笑意虽少，看着却是让人亲近的。
向屋内走着的步子依然舒缓，神思却有几分飘远。
今日忽然想到了当初年幼时的一些事，那时大家还都在一起，写诗填词，下棋作画，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或许她的生活也不会变吧。
只是，谁又知道呢？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二）探春番外
“老爷呢？”
“回太太，老爷在云姨娘那里。”
“知道了。”挑出一根玉簪簪到鬓上，探春对于丫头的回答没什么反应，她早已习惯如今的生活。
作为正妻，如今的她早已学会了贤良淑德，甚至会主动给丈夫纳妾。看着那几个女人相互争斗她只是在心里冷笑，她已经有了儿子，而那些女人再折腾也生不出孩子来，既然如此，她继续贤惠下去也没什么。
“少爷快回来了，他爱吃的点心都准备好，茶水也备好了。”提到儿子探春的脸上露出几分慈爱，声音也多了几分宠溺。
“太太，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小少爷回来了。”身边得脸的嬷嬷凑趣的笑道，看了看镜子又道，“太太如今看着还是这般年轻，看着哪里像一个孩子的娘了。”
微微笑了笑探春并未回答，这不过是奴才的奉承罢了，再说，就算她依然年轻，也留不住她的丈夫。
孙家是商家，她刚进门的时候是下嫁，就是婆婆对着她也客气的很，丈夫孙文昇也算体贴，她过的倒也如意。
只是后来贾家出了事，丈夫又是个花心的，若非当时她正好怀上了哪里能有什么好日子，就算这样，婆婆还是送了个丫头过来，她又抬举了身边的一个丫头才好些。
日子也就这么过着，好在没几年婆婆就去了，这内院完全抓在了她的手里，对着孙文昇她一向是维持着自己贤淑的形象，倒是让他多了几分敬重，启儿又是他唯一的儿子，她们娘俩才没在这后院里被欺负了去。
“出去看看吧，这时辰也该回来了。”抬手让丫头扶着慢悠悠的走到门口，目光穿过围墙望向了二门的方向，启儿也该回来了。
（三）贾蔚番外
“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个哥儿。”稳婆将襁褓抱了出来，脸上满是喜色。
“好好好，快让我看看我的大孙子。”人至中年的凤姐行动间依然利落，见稳婆出来立刻上前，同样一脸笑意的贾蔚识相的让到一边。
“好，看着这模样和你小时候是一样的，以后长大了定然也生的极好，可惜……”凤姐话锋一转又笑道，“赶紧给林家和你妹妹那边说去，这可是好事，洗三满月少不了要请他们过来的。芊儿也许久不曾回来了，正好热闹热闹。”
知道母亲是想起了父亲，贾蔚体贴的跟着母亲转移话题，“母亲放心，已经派人去了，姑爷爷那边和我们家一向亲近，妹妹又是一早就念叨着要抱侄儿的，只怕不等派人去请，妹妹那里就已经要过来了。”
将孩子递给一旁站着的下人，凤姐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你祖母和外祖母也一直挂心着，我过去看看，你和你媳妇说两句话，也别累着她，让她安心养着，等孩子大点再抱出来见人也好。”
“是，母亲慢走。”
看着母亲的身影逐渐远去贾蔚站直身体，眼神有些复杂。
父亲是在妹妹成亲后离开的，对他来说有些突然，但父亲却是平静的和他说了原因，告诉他这个家以后由他来支撑。他有些不理解，但看着父亲提到那个人时温柔的笑容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直以为父亲和母亲之间就是夫妻间最好的相处方式了，相敬如宾。他的记忆里，父亲从来都是温和儒雅的，让人不相信他是一个武将，而事实上，他确确实实是个武将。他有时会听别人说起他，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同。母亲的性子是有些刚强的，他以为父亲是喜欢母亲的，所以一直在包容着母亲，而母亲，也确实很高兴。他还记得，母亲说起父亲时脸上淡淡的微笑，不同于平时的明艳，却是从心底散发出的温暖。
这样的父亲，爱的不是这样的母亲，这样的父亲，清楚的告诉自己他是有爱人的，他的爱人，甚至是个男人，甚至是……
父亲没说过那人是谁，只是他也不是笨蛋，这么些年，就算当时没察觉，后来总是能明白的。而母亲，怕也是知道的吧。
视线里已经没有母亲的身影。
他一直不敢去想母亲的心情，不敢想母亲知道一切后会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选择在离开前告诉自己。
有时他也想问问母亲会不会想念父亲，会不会怨恨父亲的突然离开，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问又如何？父亲已经离开，甚至，母亲也已经适应了如今的生活。
（四）凤姐番外
“蔚儿，当初你爹爹可说了他要去哪里？”背后垫着软枕，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丫头，满头银发的凤姐看着两鬓已经有着星星霜色的贾蔚。
“娘——”贾蔚脱口而出，有些惊讶又有些放松。母亲这么问，是不是说明母亲其实是知道的，关于父亲的那些事？
“娘年轻的时候性子是有些直，可是娘不笨，再说，娘也是个女人。”
幽幽的叹了口气，凤姐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事，哪怕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是会发觉的，更何况，他从来没刻意掩饰过。对自己好，那是真的好，哪怕是当初在贾家的时候也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后来也想过，依着当初那争强好胜的性子，若不是有他不着痕迹的引着，自己当初会不会就跟着姑妈一路走到底了，那样自己会怎么样？只是因为他，那些事她没参与过。就连贾家败了，她的生活也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好像这些他都知道，而他也早就准备好。
那么细致的一个人，想隐瞒她又怎么能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他又怎能不知道？
最后还是习惯了彼此的相处，他是她的夫，也只是她的夫。
有些干枯的手将放在旁边的小木匣子打开，贾蔚有些奇怪，却也只是安静的看着。
纸质已经微微泛黄，却很显然被妥帖的保存着，一封封的整齐摆放着的，正是贾琏当初离家时寄回来的家书。最上面的一封明显比其他厚了些，并未封起，信封上也只有个凤字。
“这封信是你父亲离开前留给我的，”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凤姐脸上带了些笑意，“这里边说了些他大体的安排，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们。其实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也是不想让人去找他的。”
“娘……”贾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些为母亲不平的，总觉得父亲不该在离开的时候依然瞒着母亲，让她这么多年苦苦等待，谁知……
“他的性子，就算不回来，定然也是有关注家里的消息的，这些年，娘看着你一步步走过来很高兴，想必你爹也很高兴。”看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凤姐笑道，语气却总让人觉得是在哄孩子。
“娘，你……”
“我很好。”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带着明显的幸福和释然，“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好。”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而如今，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