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柄木弔想不通。
他的计划或许还不完美,存在些许不成熟之处。
但, 之所以如此坦然地实施,并坚信绝不会失手,主要原因, 还是敌联盟一方自觉找到了埃利克的“真实”。
他们调查过埃利克, 这是当然的。
早在体育祭之前,还潜藏在暗处的敌联盟就察觉到了银发少年的存在,其契机, 便是被刻意隐瞒下具体细节的淤泥事件。
抛去实力不提,名为埃利克的少年所表现出的种种特质,都显示了,他就是最适合走入黑暗、对这个虚伪社会发起最重打击的人选。
理由已经述说过了,这里不再做重复的阐述。
敌联盟对埃利克的调查颇为深入,查到的内容越多,也就越坚定他们要将其作为刀刃,拉入联盟的决心。
所以,是为什么。
身为同样收到了英雄社会的压力的人,为什么,他会——
“……”
死柄木弔在徒劳的挣扎过程中,忽然想起来了。
这个计划在实施之前,有人阻止过他。那个人,正是他的老师。
本来,死柄木弔不应当忽略自己最尊敬的老师的意见,只因此次的情况十分特殊,才让还很不成熟的他忍不住冲动了起来。
“那个少年很有天赋,是的,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少年出现——不要在意,弔,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但埃利克,你一定要收为己用。”
老师的喜悦不似作假,更是此前从未显露过的激动。
死柄木弔将这些细节全部记在了心里,又不禁咬紧牙关,把拳头握得咯嘣脆响。
他的心理早就扭曲崩坏了,一想到老师对不是自己的别人如此欣赏,愤怒和恐慌就充斥了胸腔,几乎破开血肉冲出。
“老师!我不能容忍这个家伙——”
“你又无法保持冷静了。作为敌联盟的首领,未来将给世界带去巨大惊喜的男人,你还要继续磨炼才行。”
“我……”
虽然得到了老师的安慰和指引,死柄木弔依然无法心安。
他努力遵循教诲,压下内心的焦躁烦闷,做起了敌联盟下一步活动的筹划,还要借此机会,拉拢老师所欣赏的埃利克。
可是,终究没能完全忍住。
死柄木弔对埃利克相当不喜,以至于心中急躁。
他过快地推动了这次机会,第一次没有听从老师“现在还不是时候,先不要和埃利克正面接触”的劝告。
冒进和嫉妒,也就直接导致了此时的失败……
不。
即使没有前面这些个人的因素,做再多充分的准备,所得到的结果,也不会与此时有任何区别!
“啪!”
埃利克的脚下又踩住了从隐蔽黑影里探出的人类的手掌。
惨叫从那边响起,被固定住的手掌骨骼接连发出脆响,仿若指骨被直接踩断。
他仍旧没有低头去看,目光从不知聚焦在哪里的远处收回,一抹异光似从金眸中一闪而逝。
“老师?哦,你还有个老师。”
听到了死柄木弔断断续续喊出的字音,埃利克的神色不变,口中却慢慢道:“看来,你的老师没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你。”
他好歹在开口之时,把手松开,没有真的残酷至极地让反派小鬼咽气。
可这也不是就要放过这群混蛋的意思。
小鬼就地一扔,刚好落进了被他踩住手掌的那块黑影里,顿时就没入了进去,显然穿过黑影,到达了另一处空间。
毫不犹豫地,埃利克也主动踏了进来,跟着去往了另一边。
确认完快餐店没有受到波及,有了那层屏障做壁垒,他可以放心地过去收拾一而再再而三找事的混蛋们。
——敌联盟的表演秀还没来得及渲染出华丽色彩,在据点里惊慌失措的他们,就倒了大霉。
先是被人远距离冻成了冰雕,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死柄木弔被那个恐怖的家伙一把拖走。
然后。
他们的头,死柄木就回来了。
像粉面团儿似的被人扔了回来。
最后。
那个人,竟然也跟了过来!
没有半分进入反派军团大本营的“危机感”,亦或是,他来到了敌方巢穴、至少应当表现得紧张一些的自觉。
他把这儿当成了比自家还要任来任去的随意场所。
不管此刻尚未对外露面的反派们都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个性,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方,水平又有多强——反正都不是他的对手。
敌人的自尊心,可以如秋风扫落叶般地无情碾压。
一个死柄木弔倒下了。
“啪!”
“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痛呼声。
死柄木弔的同伴们未能幸免,也跟着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了地下酒吧的地板上。
吧台后的酒架被飞起的人体砸中,架子上价格不菲的酒瓶立时出现了破口,小块的玻璃碎片哗然掉落,瓶中的酒液从裂口漏出。
携带醇厚香气的透明液体洒落在地,可没想到的是,在地面溅起的却是凝固的冰之结晶,宛若绽开的冰花。
嗅到在空气中瞬间弥漫的酒香时,银发少年正拧着一个活该倒霉蛋的胳膊,思考着是要把他抡到墙上镶着,还是干脆把他的胳膊拆掉。
后一种选择会搞出一片血腥,很脏,还是算了。
虽然他极度烦躁不耐的心中,颇有几分就这样做的想法存在。
未经允许不得伤害他人,不得擅自使用能力——这些大抵算是规则的麻烦东西,到了这之后才想起。
埃利克或许直到此刻才彻底确认,对于杀戮,他果真没有半点心理纠结,所产生的,反而是“杀掉触怒他的家伙并非错误的行为”这等看似就是错误的念头。
不识趣的存在刚好就那么不幸,激起了少年心中压抑着的阴翳。
没真的动手,只是因为他最后忍住了,也不想这么做了而已。
此时还能呼吸的人们应该感谢他们的据点,设置成了有酒的背景。
酒的香味轻柔地盖过了空气中的浑浊,让面色清冷、唯有炽金双眸亮得惊人的少年稍稍回神。
“……”
埃利克的鼻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他大概只思考了0.1秒的时间,就把敌人连胳膊带人甩到了墙上,用冰锥钉成刺猬。
当然,这里钉的并不是有酒架的那一面墙。
借着暗沉的似是还沾上了些许污渍的灯光,银发少年越过吧台,以某个人的“尸体”作为踏板,仰头,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酒瓶之间扫视,还真的被他确定了目标。
是瓶身出现了破口,但又在里面的酒液尽数浪费掉之前被冻住的那一瓶酒。
埃利克伸手,把它取了下来,随手还拿过了尚且幸存的玻璃酒杯。
他把酒瓶从出现缺口的那一圈敲碎,让液体从不平整的破口处倾倒进完好的玻璃杯里,醇香立时满溢,在鼻端温柔萦绕。
“……唔,还不错。”
以遍地狼藉作为背景,少年的面孔被阴影覆盖大半,只能依稀窥见,他半眯起眼,先前曾出现过的冷厉暂时褪去,瞧着颇为怡然满意。
他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也就不再管激起了自己愤怒的那一群人。
“……”
“不是应该,杀掉我们吗?”
在这里,还有人能够不合时宜地开口。
说话的是这里唯一的女性,看外表,就是个和绿谷出久等人差不多大的少女。
从埃利克出现开始,她看到他,没有抵抗,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挣扎,因此,得到的待遇相较于他人,是要好上一些。
此刻只是双手双脚被冰锁住,狼狈地在地上,不能移动而已。
而这个还算幸运的少女,居然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仿若不知死活地开口:
“为什么要停下呢?那么真实的杀意——对呢,不是错觉,我真的感受到了,冷到以为我就要这样死掉了。”
“呐,埃利克。”
少女面上的表情更是不显任何畏惧,只有单纯的好奇:“你为什么不动手呢?我知道哦,你,明明不会介意的呀。”
不会介意是否要沾上鲜血。
不会介意是否要杀掉真正激怒了自己的敌人。
在白日之下,被周围无害甚至幼稚的环境遮掩住的他的本质,也无所谓会不会在此刻暴露出来。
埃利克自是不屑于回答敌人的问题。
他自顾自地喝了一点这里还算合口味的酒,一直等到有巨大的警铃声穿破建筑物的屏障,传到最里面来。
直至此时,方才把手中还有酒液残留的杯子抛到身后,让玻璃与冰花一同破碎。
虽然到最后都没能解气,但此行,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敌联盟的老巢被发现,警方将这群危险人物一网打尽,目前已关押进警局,准备接下来的审讯。
报案人并未见踪影。
或者说,对方其实根本没有直接报案。是有职业英雄注意到某栋楼房上空出现了奇怪的硝烟,还听到了剧烈的轰鸣声,方才赶到这里,从而发现了倒了一地的犯人。
根据留在现场的笔迹凌乱的字条,上面写着,这群人就是制造了保须市大混乱的元凶,警方这才惊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