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在杉树林相遇,这就是最初的缘。而男人,又在最初之时与那两人中的一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这就是让他们后来产生纠葛的绊。”
“等下,先说清楚,什么别样的心思?”
少年忍不住在这里打断,因为直觉在此刻上线,莫名地觉得如果从这里开始往下听,又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是错觉吗?
然而,很不幸。
居然不是错觉。
魔术师:“一个男人对一个没有性别只是躯壳美丽的人偶产生了超越欣赏低于爱情的不能当真的感情——”
少年:“这一长串不知所云的描述是认真的么?”
可能这次是错觉。
他从这一串接一串的内容中,听出了近似于某种发酸情绪的私人感情。
嗯,应该是错觉。
少年不允许自己往任何容易坠入深渊一去不回的方向深思。
魔术师:“啊。”
少年:“嗯?”
魔术师:“用简洁的话来叙述,就是。”
“男人对偶遇的两人中的一个,一见钟情。他喜欢上他了,就是这样。”
“……”
少年神色诡异,不再插话,而魔术师又接着讲述。
“那是拥有性别难辨的美丽躯壳的人偶,虽然有自我意识,可那时仍余空白无异。”
“男人对人偶一见钟情,就热情如火地向他求婚,追求起了他。大概追求得太炽烈,完全无视了第三个人,这就引起了第三人,那个我个人觉得无关紧要的王的不满。”
“据说他们就以这点小事为契机,使出全力对决了一场,最后是身为外来者的男人略胜一筹。”
“对决的结果算得上皆大欢喜,因为这两人,再加上没有参与决斗的人偶,借此互相欣赏认可,成为了情谊不可分割,不分你我的挚友——除了男人还想要追求人偶,人偶又拒绝了他的追求这个特别情况以外。”
“这三人就是当世最强的存在,成为挚友之后,总是同进同出,去哪里都是三人在一起。他们一同降服扰民的魔兽,一同饮酒作乐,成就了好一番后世仍在流传的美谈。”
“……”
“……”
“没了?你要讲的故事就是这样吗?”
“咳咳,抱歉。”魔术师不知怎么回事,讲着讲着就停下来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面上又带起了如春风拂面的完美笑容。
“这个故事才到中途呢,只是,后续跟前面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基调,即使是习惯以旁观者角度讲述往事的我,也不禁沉默……好啦,我们继续吧。”
“成为挚友的那三人,他们的结局是——”
“某个花心贪婪又作恶多端的女神看上了国王,却遭到国王的拒绝和羞辱。恼羞成怒之下,女神从中作梗,找到借口,让男人喜欢的人偶被制造他的神收回了生命,躯壳破碎成了泥土。”
“男人悲痛欲绝,独身一人寻到女神试图报仇。以人之身妄图弑神,结局会是什么已经不用多言了。他死了。”
“国王没有和男人同去。他留了下来,在两名挚友都离他而去的时间里,独自治理着国家,让他的国家更为富饶强盛。咦咦,这么说起来,还是有点大彻大悟后结局美满的感觉?”
“……”
“……”
“又没了?”
“没了。怎么,我还以为你没有什么兴趣,还想要继续听?”
“那就不——”
“哎呀哎呀看在少年你这么捧场的份上,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哦。”
“啊,我想起来了,被女神的长枪贯.穿,大半边身子破碎,以这样的状态从高峰坠下的男人,其实没有死呢。”
“……”
完全没有自己扯出了多么不得了的反转剧情的自觉,魔术师还在托腮,笑容却在不知不觉间稍稍淡了几分。
他似是用极轻的声音叹了口气,又似是并没有,那只是搬着花海与高塔一同无中生有,悄然出现在梦中的风声。
“如果这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有喜悦的颜色,有悲伤的颜色,有不得已的失去,有最后的幡然醒悟,虽然会觉得遗憾,但大体上并不会让人多么无法释怀。”
“偏偏,最不适合添入的颜色加了进来,让这个‘故事’往事先谁都不好想到的方向,不受控制地发展了下去。”
“我用最简洁,不会让你混乱的语言大概讲讲吧。这里面的细节,也实在不适合拓展出来。”
魔术师便真的言简意赅:
“男人没死,若非自愿,他本身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去。他回到了乌鲁克——好吧,就是那位王的国家,与国王共同抵御余怒未消的女神施加神罚。”
“然后,王向他求爱,提出了让他留下的要求。没错,这位王早就对自己的好友心生好感了,只是之前没有发现。”
“而王的直接并没有打动男人,反而让他深感失望,同时,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最后,男人走了,与那位王分道扬镳,这三个‘挚友’所得到的,就是这个跟好聚好散沾不上边,纯属纠葛难分的讽刺结局。”
“——好了。”
这句话音像是仍带着事不关己的轻快,作为故事结束的标志,迅速地将唯一听众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魔术师直起身,态度和蔼:“怎么样,对这个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极了的故事,有什么看法吗?”
少年:“…………”
少年想说,他已经对这个故事里弯来绕去结果还是绕不开的感情纠纷绝望,彻底放弃思考了。
不要来问他有什么想法,答案就是没有。
可是——行吧,可是!
有一个问题,少年着实无法忍受,一定要说出来,切切实实地吐槽出来才能心头舒畅。
“能请问一下么?”
“啊,你问?”
“没想错的话,你应该不是当事人的其中一个吧。”少年说:“以旁观者的身份转述这个故事,为什么非要加入这么丰富的私人感情,分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很不正常的表现。
以外人、旁观者、后世之人的身份讲述一个故事,因为故事与自己无关,娓娓道来时,并不会掺杂进太多自己的情绪。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距离自己太远,那就更应该客观从容,事后可以加入自身的评价,但在讲述的过程中,就只是平淡地叙说过去之事而已。
可超能力者少年发现,魔术师并不是这样。
至少,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得完全的客观冷静,掺入的对“某些人”的意见,自是相当明显。
他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要隐藏情绪的意思。
而对于以上呈现的指控,魔术师是这么说的:
“是吗,作为故事的讲述人,我没能保持客观……唔,被看出来了啊,我为我的失职道歉。明明有刻意控制,结果还是表现了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是旁观者哦,这个故事距离我,足有近两千年的时间。不过,出于一些不方便透露的私人原因,我对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有相当大的意见。”
“……”少年定定打量着这个还在微笑的白发男人,心头那股再问下去,情况会越发不对起来的预感,很不幸地再度加深。
可他已经被扯着走到悬崖边上了,退路也被截断,到了这时,不得不再更一步。
他就带着不满的情绪问了:“所以说呢,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是什么?”
“哈哈~”
魔术师爽朗一笑。
“——就是这样,我觉得尤其可笑,导致现在都没忍住笑出声了。”
少年:“……???”
“要先省略掉故事本身,还要很抱歉地,暂且略过我对其中个别人物的敬意。”
“本来该得到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起伏高潮与最终的平和落幕一应俱全,这将是多好的故事。”
“然而,就因为情爱纠缠,还有女人的嫉妒之心,被弄成了这样。谁都没能满足,谁都没能得到好处,死的死散的散,全以残局收场……”
魔术师敷衍地补充了他人根本听不懂的内容,随后才发出了能被听见的叹息:“唉。”
“最初的时候……啊,偏偏是那时候。”
“太蠢了,特指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惯的某人。还有……他,也太让……嫉妒了。”
这下少年听清楚了。
魔术师的发言中,的确存在着某种原因不明的不忿。
他还针对“故事”中的三个主人公,发表了一系列私人感情更重的评论。
对三人之中的某位王:
“狂妄,自大,毫无情调,是可以被定义为追求爱人最经典失败案例的不足为惧的路人,还是不要再说他了。”
对三人之中的某人偶:
“唔……我对他是怀有尊敬以及微妙的感谢之心的。不过,还是出于不方便透露的私人原因,我也不想多谈。”
对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
“……”
“……”
“有意见到一句话评论都没有了?”
“哈哈,真是个敏锐的少年啊。”
白发魔术师的微笑自带闪亮和花花,完全找不到一丝尴尬。
“我忽然发现,选择你做突破口大概是个不太好的主意……没什么,来都来了,话还是要说完的。”
“哦,不说完也可以,我走了。”
“哈哈哈,回来回来——”
少年回来了。
虽说他本来就没打算走(走也走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