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老夫还怕他步惊云不成?一个毛头小儿。”雄霸怒火中烧,霍然起身,一挥掌直击得旁侧石桌顿时飞起,火光激起,快如雷电疾驰,庞然大物迎面向着秦霜耳侧飞来,秦霜心下大惊,但是面上不动声色,既不躲闪也不变色,稳稳的侍立在下,温顺之极。
饶是出手后的雄霸也是心下一惊,冷汗淋背,他固然不会失手,但是…
好在,巨石只是和秦霜擦肩而过,飞出堂外数里,待他师傅冷静一些,才微一闭目,再次睁开,沉声道:“师傅固然不怕他步惊云,即使他留在天下会,也断然不能伤到师傅分毫。但是,霜儿只是不想师傅身边存有一丝一毫潜伏危机,对师傅带有仇恨的人,何以有资格侍立师傅左右?再者,一如那盘棋子,师傅是当局者迷,一个小小的霍家庄如何能与师傅的千秋霸业相比?岂能因它干扰丝毫?不过一个小小的门派,待天下会端倪如斯山河,俯视苍穹万里,还怕它不归降?”
雄霸思忖着,霜儿说的极是,“但是,霍步天公然忤逆天下会,我等如何向武林众数交代?岂不是灭了我等威风?”
秦霜上前一步,风轻淡然,只道:“得风云,得天下,一个步惊云,半个天下。这岂不算是个交代?”
雄霸一愣,断不想霜儿这样想法,后也朗声大笑,“好,霜儿,这就去,为师傅带回那半个天下。”
“是,师傅。”
秦霜暗叹,这算是救了霍家七十二口性命,也免得日后他们师徒反目。
出了门,就疾步往下奔去。
在雄霸堂内,呆得时间太久了,那两个人怕是耐不住了。
他几乎是没有走正道,而是抄着小山路疾步狂奔,这时才知道练好轻功的好处。
他的轻功实在不够火候,正点着脚尖一路飞下。
刚下到一半,就见血暗天和冷不防上来。
他一见就觉得大事不妙,上前去问,“怎么回事?”
雪暗天神色慌乱,只道:“他们去了霍家庄。”
“当真鲁莽之极。”秦霜气的不小,心下就差一口鲜血喷出,边走边回头去问,“甚么时候去的?”
“就刚刚。”
秦霜一拧眉,步子不停,回首瞪着雪暗天,后面那人双眼一斜,才笑嘻嘻的道:“嘿嘿,还不是他多了嘴,说出霍家义子是帮主要找的云,他们兄弟这才奔去找赏钱去了,那可是五百万两啊!”声音里多是羡慕,只想着他也去讨一杯羹就好了。
“胡闹。”秦霜不想雪暗天这般没算计,快步到了马厩,衣摆一掀,身子灵动一跃,翻身上了马,一夹马肚子,声音却在竹林里传出,“霍家庄染血,你们且一个也别想活命。”
马背上,本来笑着的冷不防都敛起笑意,严肃起来,“驾”了一声,狂奔追赶。
第8章
后山岗上,白狐终于出现,悠闲的溜达着,完全不知身后隐匿的危险。
甚至,在看到那片熟悉的猩红色彩,它也没有意识到那是怎样的信号,忘记了躲闪。
步惊云死寂的小脸上终于出现微笑,好像所有的等待马上都将有了终结。
抓住它作为义父的贺礼,跪在大堂内,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然后叫他一声爹。像个虔诚的教徒正在准备他祭祀的物品。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出霍步天脸上的笑容,整整三年时间,自己对于霍步天来说,已经不是简单的考验,更是超出了责任。
这一切,不应该是没有回报的。从今天开始,自己应该作为儿子去面对那个父亲。
考验是双方的,责任也是相对的。
灵巧的身子利剑一般的射出,手中的短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忽的一声从剑鞘里抽出,光亮顿闪,一个翻滚,短剑在手中飞出数丈开外,直接插入白狐下腹,小东西动弹几下,便没了动静。
“惊觉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回去,老爷寿诞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擦拭着额前的汗珠,艰难的爬上来。
这个后山路途难走,弯弯绕绕的,草长过膝,因为人走的少,原来的路也看不清了。
也不知道惊觉少爷每次都上这里来做什么。
俨然,她贴身照顾了霍惊觉三年,可是还是对于这个小少年一知半解,总觉得,惊觉少爷是个不能被看透的人,虽然只是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但是心思却比他们这些大人都深的多,作为一个寄宿者,一个外来者,他甚至不愿开口与人说话,长久的禁言不语。
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福嫂。”
步惊云在霍府向来沉默寡言,对所有人都冷冷冰冰的,但是对于这个劳心劳力照顾了他三年的妇人,他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人心再冷再硬,也是肉长的。
他回头对着妇人轻唤了声,随即弯腰单膝半跪着,拔出自己的短剑,血红的刀身在白狐腿间毛皮上来回擦擦,随即,把刀身插入短鞘内,提在手中。
“惊觉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
妇人奔过来。
步惊云提起白狐,一举,“这是我给义父的寿礼。”
鲜红的血还在汩汩向外冒着,吓得妇人连退数步,瞪着眼捂住嘴,也发不出声音。
惊觉少爷杀起活物的残忍,就连那些屠夫也是比不过的,再可爱的小动物在惊觉少爷眼里,比起死的,也不过就是还能动罢了!
“走吧!”
他们行至数步,只见远处霍家庄内升起阵阵冲天的火光,哭叫喊声不绝于耳,滚滚黑烟在那片屋檐之上盘旋缭绕,直上云端。
刀光血影,满院子慌乱跑动嘶吼的人群,闻的人心惊胆颤。
后面的妇人直吓得面如死灰,顿时失声。
“福嫂,你留在这里,别回去。”无波澜的声调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可是面色却顿时怒意横生,血红布满双眸,手握成拳,忽的起身,脚尖一路点地,等妇人反应过来,那抹红色的身子应该飞出数十丈开外,起起落落不肖片刻,人影却已经消失在山麓的丛林里。
秦霜三人马不停蹄的奔到霍家庄,远远的就瞧见黑烟滚滚,哭喊声响彻云霄。
吓得他心头神经突突的跳,到底还是没能赶上,毕竟,那两个人的速度不是他们三人能及的,怕是抄了近路也未可知。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一个个无辜的人的枉死。
即到近了,哭喊声却渐渐弱了,直至没了。
里面赤鼠的嬉笑的声音传出来。
“霍庄主,步惊云在哪儿?乖乖教出来,我赤鼠让你死的痛快些。”
他黑爪子般的畸形手掌在瘫在地上的霍步天脸上拍了拍,侮辱意思明显。
霍步天毕竟是个汉子,即使是双腿被烈焰掌法所废,但是面上正义凛然之气却丝毫不减,嘿嘿冷笑,对着赤鼠丑陋的面颊上呸了一口唾液,“天下会的走狗,要杀便杀,我岂与你们废话?”
“你…”
赤鼠气恼不已,要不是因为那个步惊云,他早就一把掌拍死这个老东西,眼下也顺势就要一掌麾下。
“住手!”门外少年稚嫩轻柔的声音响起,秦霜也不及下马,抽起马背上的马鞭,忽的向里挥去,嗖嗖的击在赤鼠和霍步天之间,火辣的鞭子抽在手上犹如电击,吓得赤鼠面色一变,手上吃疼,跳脚的起身对着手吹冷气。
鼠眼恶狠狠的向外望去,只见秦霜回力收回长鞭,返回马背的囊带中,拿起长剑,右掌轻点马背,白影忽的轻飘飞起,还好秦霜的身法还算快的。
也就片刻功夫,青衫少年已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在院内扫过,四下里俱都是惨死的无辜者,脚边不远处还躺着半具尸身,汩汩的往外冒着血泡水,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吐,硬是强憋会那作呕的感觉。秀气的眉蹙起,颜色自然不好看。
后面,雪暗天,冷不防也走进,站在他身后,面上都是一变,手里捏紧了武器,瞪着院内的两兄弟。
赤鼠本来恶狠狠的脸色瞧见来人,也是变脸嘻嘻一笑,摸着疼着的手背道:“我道是哪个狠心的?却原来是少主子啊!你瞧你下的狠手,我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说着就把黑爪子伸过来要给秦霜眼,雪暗天气急,要上前教训他,却让秦霜手一挥,乖乖退在身后。就听秦霜冷笑,“在下哪里及得你们狠心?瞧这霍家庄七十多口,可叫你们杀的是干干净净。”秦霜环抱着长剑,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站远了些,话中不满也显而易见。他很少态度表现的这么轻漫,想也是气急,双眼开始仔细的扫着四周,寻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诶?”
赤鼠不及说话,眯起眼,也猜出秦霜的意图,抱胸嘿嘿一笑。蝙蝠却开口了,“我们兄弟自是按着帮主的话行事,二弟,且让我杀了他,咱们好去领赏钱。”
“少主子,躲开些,莫要让脏血溅了你香喷喷的衣裳。”赤鼠嘿嘿的笑,靠着秦霜站着,伸手欲要拉扯他,秦霜眉头一皱,袖袍一让,便把赤鼠甩开。
蝙蝠面容可怖,说起话来更是冷寒深深,举起烈焰刀。
秦霜刚要上前阻止,却在此时,空中飞出一只白物,速度之快,使得他看不出是甚么东西,那白物就在他的眼前不足一公分的位置,刚好是烈焰刀举起的高度。
蝙蝠本就没使力,烈焰刀被那个力道一阻,加上莫名出现的东西,使得他下意识的手劲收回。
刀身虽回劲不足,但还是砍进那东西的身体内,顿时,温热的液体溅的他们一身。
秦霜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还算温热的血液洒在他的面上,惊吓得顿时木然。
好半会儿,即到回了神,才发现眼前躺着一具白狐,而自己周身布满着那个动物的血。
他一抹脸,白皙的指尖上都是血迹,惹得他一阵莫名的恶心。
“惊觉。”
地上瘫废的霍步天爬动着身子,却让赤鼠一脚踢回去,他不为所动,就是眼中布满愧疚,“快走!”
霍惊觉,步惊云!秦霜带着满脸不及擦去的血迹,眼露无法言喻的神采,有些不能言语的望过去,心里莫名的产生一种异样的波动。
尤其,是看到那双足以让他全身轻微颤动的深邃嗜血的眸子。
双目犀利犹若狼子豺豹,冷冽却似前年寒冰的少年,一身猩红的长袍相映下,是渐渐暴露血色戾气的深眸。
这便是步惊云,他儿子心目中的英雄!却也是他最觉得可怜,最心疼的角色。雄霸,聂风,秦霜,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明确想要的,雄霸要天下河山,受万人敬仰,聂风好安逸重情意,希望能与情人安稳度其一生,秦霜最喜身边人都平平安安,师兄弟一起举樽贪欢,把酒歌唱一曲。也只有他,穷尽半生,负着报仇雪恨的名,终了,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被动的让自己另一半的模糊意识控制,终是不得开心,难见笑颜。
秦霜最是无言看透这类人,看不透其所想,便心觉可怖。
但见他粗眉深目,轮廓毫无半点孩童稚气,神色冷漠,却不忧悒,虽然在看到地上的霍步天时,眼中有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常态,眉宇一锁一展间,流露一股异于常人的不群气度。
也许,这种人也只能用整个真心才得去开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言语就想要将其收复,难如登天。
像是天上浮游不定的云,可望而不可及。
他的心,或许也如云般飘渺,难于捉摸。
云无常定。
猝地举头对视上秦霜,神情没有那种强烈的敌意,就是漠然的冷冷扫过,便不屑再去看一眼。
秦霜被他那双眸子一看,顿时手掌一紧,慌慌的扭开了头。
步惊云,他有一双很冷很冷的眼睛。
足以让他感觉周身布满寒冰。
院子里的人不想一个孩子居然有着这样的摄人气场,怪不得说是能助雄霸夺得天下。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孩子。
就见小小的火红身影,慢慢走近院子里,也不看众人一眼,径直走近,半蹲下,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专注看着地下已经废了的人,眉头紧皱,伸手要去摸那双残缺的腿。
霍步天义薄云天一英雄,此时见状,也是老泪纵横,自己终究还是不能守住这个孩子,想着这个孩子的将来,他更是愧疚。
他和秦霜相识,也深知他心底良善,便祈求语气道:“秦少主,以后往能多多照顾小儿惊觉。”
秦霜本专心看着蹲着的步惊云,此时闻言,当下便允诺,“请霍庄主放心!”
“我不用任何人照顾。”步惊云视线落在秦霜素净的青色衣袍上,对上那张清冽的眸子,冷道,“我有我自己就够了。”
意思是,谁也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