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却想起自己儿子一言不发。
一眼望去,儿子却是通红了脸,坐在案桌上,一言不发的喝酒。
不时瞪了秦霜一眼,更是烧红了脸,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第39章
“哼…”独孤鸣憋得脸通红,他爹一时会错意,就怕他看上了雄霸的人,这可不好,略略开始不安。
哪知他儿子心里却是另一个想法,心里只想着木隶,这个秦霜哪比得上木隶半分?纵然相貌是有一二分的想象,但饶是别人看不出,他却自小和木隶一起长大,焉能不知道?木隶那人自小表面冰冷无情,但内心却似是冰包的火,有情有义;而眼前的人却叫他看不出那样的感觉,虽然笑着,也自觉冷的很。
几杯酒下肚子,俱都有些混沌,不辨事务。
“丑丑,去把他请出来。”
“是,帮主。”
文丑丑笑嘻嘻的又望了一眼秦霜,过不一会儿,楼子里出现一个人。
却是消失许久的木隶,眸子里依旧冷冷冰冰,但是,在抬头看到上座的独孤一方时,却生生的埋下了头,面露窘色,似有些惭愧,挑起裙摆,俯首下跪,“木隶见过帮主,独孤城主。”
额点地,手却在轻微颤抖,只得抱起瑶琴,跪在当中,等候着。
独孤一方顿住了,却是被木隶通身女子的装扮,轻柔的动作惊得不轻,施粉著红,佩簪插钗,长裙幔纱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细心栽培多年的得意之作,是他们无双城的利剑,是他们无双城的未来…但是,却生生被毁了!
独孤一方心中扼腕疼惜,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想来,却又觉得心底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一来气儿子糊涂,二来扼腕木隶如此,三则是对于天下会的戏弄,深刻入心,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稳稳的微闭上眸子,只当自己没看见,若是他这样的,也愣是气的发颤。
而独孤鸣则呆着,眼眨都不眨的看着木隶的侧脸,亲在眼前的人,一同相处多年,他却不知木隶还有这样摄人心魄的一面,饶是这样看着他,便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安静了。
连一时应该表现的怒火也顾不得了,垂涎的欲要流哈达子,双眼宛似要长在木隶的身上。
对面的步惊云一时疑云重重,不明就里。
举着杯子,轻啜了口酒水,有些辣,心里开始想着,师父这是打得什么注意?半天不得注意,便向着上首的人看去,很稀奇的就见秦霜也正在看着自己,一碰到自己的目光,那人便轻忽的飘开,竟也生生想起“做贼心虚”四个字,却也不知这贼是谁?
步惊云皱了眉头,也把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
“木隶,把你新学的曲子唱给城主和少城主听听。”
雄霸不说话,微笑着,只喝酒。
文丑丑代替他开腔,老鸨似的扭动着腰肢,掐住嗓子冲着木隶命令道。
“是。”
木隶低眉顺目,并不敢抬头去看,只用伪装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难堪,他知道,上面那个人便是他的主子,一辈子的主子,莫说其他,就是这条贱命也是他给的,而自己现在却又在做的什么?自己本应该用剑用命,用自己所有去为他拼得天下,而今,却什么都不能够。
少城主,你好生糊涂!城主,有子如此,当是如何?如何继续那偌大的无双城?
这样的心思一日一日的盘旋,已有三年之久,也只盼着在自己在生一日,无双城便能存活一日。
轻轻的拨动琴弦,浅声吟唱,望着上首那个狂妄的霸者,竟然淅淅沥沥的落下泪来,湿了粉妆。
三年前,那夜,他说自己早晚会心甘情愿跟着他。
自己却不信,那时,还是心高气傲的,自以为剑客,自以为战士,自以为是无双城的守护者…
对于男人的轻佻自信霸道,也心下只冷笑:好狂好自负的人!那时,一心只有无双城,和自己的主子。
但是,自己却不了解,自己这样的人天生喜欢强者,永远把目光放在最强的人身上,当自己越是不能够时,便越是痴迷沉溺。
细细想来,强当如何?弱又当如何?
雄霸看似何其强,但他终是被秦霜所困;秦霜看似何其弱,但终末,谁人又能困得住他?
自己到底是个真正的弱者,被情爱所缚,贪恋上敌人的强势,却忘了本源!
“尘缘从来淡如水,罕须泪,何尽一生情?
莫多情,情伤己。”
这有些冷的夜,让他凄然的唱得更加萧瑟。
独孤鸣硬是憋着气,才不至于上前一把抱住他的木隶。
神伤的神伤,落寂的落寂,生气的生气,莫名的莫名…
师父轻扬起唇,倒是轻笑出声来,映着茭白月华,凄凉的寒意,闻得人心下胆寒。
步惊云稳稳的吃酒,没有反应。聂风、断浪也是云里雾里,但是,到底还是保持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倒是,对面孤独鸣想是一会欲哭,一会儿红脸憋气的滑稽模样惹得他们瞧不起。
秦霜站在上面,把木隶落在手背上的泪珠看的清清楚楚,终是有些刺眼。
这江湖上的事,除了打打杀杀的肉搏,终还是有些别的路子,反正,他是保持中立的态度。
和着木隶一起在这里三年,却也是第一次瞧见他落了泪,他到底也是有情义的人!
想着,他也不想呆在这里,觉得有些闷,便也不和师父招呼,悄然退了出去。
师父知道了生不生气,他也不想管了,就是觉得闷。
出了院子,便起身去了西廊子上的“望霜楼”,许久没来过了,二楼连油灯火都没点上,好歹他随身带了火折子。说来也奇怪,这楼偏生就叫“望霜楼”,倚着有个自己的名字,也就让师父给了自己。
这里孤楼耸立,形影单只,离主楼远,清净。
四季被山影挡住,阴冷的很,到了晚上,月亮出了山坳,倒是能照出光来,白皑皑的一片,却像是冬日的雪。
月光白霜一般的铺成在地面上,映照着黑漆的雕栏朱楼影子,悉悉索索的树叶声响,却像极了阴深深的鬼楼,也因此,师父不喜他常来。
若是想一个人来,却只得偷偷摸摸的。
二楼,正倚靠着长廊眯着眼,想清静的打个盹儿,都不能。
就见一个黑影从木质楼板上来,那人若是鬼一般的都闻不见脚步声。
黑影轻轻的走过来,“怎么一个人就来了?”声音清冷冷的,听着人心更冷,但秦霜却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一笑,眼依旧眯着,“这里安静。”
黑影轻叹一声,脱了身上的长袍,弯腰给他披上,手正好放在他的颈项处,微微理了理乱了的发丝,食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滑腻冰凉,轻轻研磨,却生生让他觉得烙铁一般烫人,两人的脸贴的极近,眯着眼的人并没有一丝不自在,微热的呼吸扑在自己的脸上。步惊云心下动了动,保持这个姿势足足好久,终是克制住,收起手,一声不吭的,也在旁边坐下。
“你和师父打的什么注意?”
半响,步惊云挑眉来问,想起刚才他们眉目互动的模样,却很是不满,那种旁人无法进入的气氛着实让他不安,还有深深的嫉妒,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情绪,但是,这几年,这样的情绪却一天天的鲜明,虫子似的,只往他脑子伸深处里钻,钻他的日夜生疼。
但是,却没有人能懂得这样的痛苦。
秦霜紧了紧搭在身上的衣裳,翻过身子,慢慢睁开眼,一眨不眨的望着步惊云。
眸子里顿时比常日清亮许多,沉思半响,才答非所问的道,“云儿,我突然觉得木隶很可怜!”眉宇间有些纠结悒郁。伸手摸摸步惊云的脸,同是求而不得的人,不知,云儿是否也会那般痛苦,再强大的外表,却也有脆弱的血肉。
如果再往前一天,若说木隶会哭,打死他,他也是不信的。
步惊云听着这声云儿,若是有些迟疑,一把抓住脸上游走的手,凉凉的。秦霜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叫他,“云师弟”,而且这种纠结的神情很少见,愣愣的人大眼睛一眨不眨,似眼底有些泪花,步惊云一时面露不忍,近了些,犹豫了半会儿,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搂住对方,轻道厮磨着脸,声音极低的道,“怎么了?”
“没…”秦霜摇摇头,伸手也搂住他的腰,紧了紧,像是怕冷一般,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缩。
步惊云也不再问,他也知道,以往每次出征,杀戮太过,血流成河的时日,秦霜总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恍神中,那时,他便脆弱的像只小猫,逮着聂风便要抱,没有聂风的时候,他也会偶尔破例抱抱自己。
而至于师父,却永远看不到这样的秦霜。在师父面前,他总是收起自己该有的软弱。
对于这一点,步惊云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看来,师父是要木隶下手。
今天的情形,显然木隶对于无双城城主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想当初,他去查探,无双城的人说那肖公子,据说是他们无双城的勇士,剑术高深莫测,骁勇善战,其在城主的眼中,地位仅次于独孤鸣,但是,此人擅用面皮,所以,并不知真实相貌。那时,木隶一进天下会,他也便传出战死的消息。这天下会竟也少有这样可巧的事。
且说这独孤鸣原本对木隶有意思,难免生事,这时…
“云儿!”秦霜浅声呢喃,下巴抵着步惊云的肩,手紧揪着他背上单薄的衣衫,眸子望着山坳里的月亮,晶亮透彻。
“嗯。”步惊云忙收起心思,回应着收紧了对方的腰,一时却在做梦一般的扬起唇,轻笑。
抱的紧了又紧,还是觉得不够。
“你说,有一天,我们若是离开他,却要能去得哪里?”
步惊云收起笑,宛若听错了,竖起耳朵,把他从怀里拉开,捧起他的脸,又惊又喜的道:“你才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秦霜叫他一嚷,清醒了些,只觉得怎的才喝了点酒,就脸上火辣辣起来,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不行!”
秦霜刚要起身,却被步惊云狠力拉回去,跌坐入怀,暖暖的怀抱一片阴影的压了上来,伴着浓烈的酒气,秦霜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云师弟,我喝多了,你竟也喝多了!”秦霜轻微笑出声,欲要把禁锢自己的胳膊拉开。
“不要叫我师弟,谁要当你师弟?”
步惊云轻声对着他的侧脸道,紧紧贴着,秦霜愣住,不想步惊云也这般小孩子气。
秦霜回去时,丑丑正焦急的站在门外,惦着脚尖来望。
“哎呀,我的小祖宗,这么晚了,去了哪儿?”文丑丑赶紧把手里的袍子给他披上,小声嘀咕,“还好帮主喝多了,一时不得来瞧,不然,少不得又要念你了。”
“我就是出去走走。”秦霜一眼瞧着便见孔慈也走过来,小姑娘小脸冷的白白的,“霜少爷,云少爷说让奴婢来送样东西。”
“什么东西?”秦霜皱眉,才刚为什么不拿出来?就见文丑丑比自己还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你看。”
孔慈纤手一扬,却是一串手配的佛珠,榆木做的,时间也不知多久的,表面倒是鱼眼似的没有光泽。
“我要这个做什么?”秦霜说着,也赶忙收了起来,拍掉丑丑伸过来的手。
“我瞧瞧,怎么了嘛!又不要那孬舍子!”丑丑撇嘴,看天。
秦霜一笑,把他脸扭过来。
“我们少爷说这可是他从不虚和尚那里要来的,能祝霜少爷您,心—想—事—成!”孔慈笑着双手合十,歪着脑袋笑咯咯。
文丑丑也咯咯大笑,“云少爷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啊?”
秦霜摇头轻笑,“给我谢过你们少爷。”拍拍丑丑的肩,只道,“都回去吧!怪冷的。”
闪身进了屋子里去。
文丑丑嘿嘿几声,套着孔慈的胳膊,一路两人唧唧咕咕说的有声有色,直到场子内才分手。
会内,打更声,一下又一下。
独孤鸣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木隶垂泪的模样。
屋子外面,他爹叫人看的他死紧,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