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一直以来对周芷若都有些敬畏之情,此时被这眼神看着,不由背上一紧,压力徒增。
他生来宽厚,旁人对他坏,他很容易原谅忘记,旁人对他好,他却能记很久。
周芷若,赵敏,小昭等几个女子对他情深款款,张无忌喜慰之余自然而然的就会对这几人存有很深的亏欠之情,总觉得他是欠了人家的。
因此只要是这几人有所要求,他一般都是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尽力去帮她们达成。
可是周芷若现在这个要求委实是难住了他,闭紧了双唇与周芷若默然对视。
周芷若只见他脸上的神情由为难到迟疑,由迟疑到凝神思索,由凝神思索到双眉一挑,好似是想通了什么之后的豁然开朗。
果然,张无忌微微一笑,“周掌门,只怕这次我不得不食言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无关江湖道义,只是我若说出个中缘由来必然就会伤到一个人,而这个人对我十分重要,我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的。”
周芷若皱起了眉头,“张教主,你慷慨重义,名满天下,竟然会不守诺?你这么说难道是想要反悔赖账不成?”
张无忌说出这番话之后,心意已决,不由轻松起来,“我自然是想要对你信守诺言的,不过真的做不到时,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就只能做一次背信弃义之徒了。还望周掌门你不要太怪我才好。”
“你宁愿违背诺言也不愿说,只是怕伤到一个人?!”周芷若的心思已经十分的敏捷的转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谁?”
张无忌摇头,“对不起,周掌门,我真的不能说。”
“你说拼了性命也要保护那人周全?你……无忌哥哥,难道你喜欢上了别人?又是个敌国的女子不成?所以你不能说出来也不能娶她?”
张无忌为难苦笑,“我真的不能说。”
……
宋青吃过饭后回房歇了一会儿,也不多睡,掐准了时间,躺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叫来宋盖世,“跟我去营中,让大家准备一下,明早就启程回开封。”
宋盖世在这小镇上一无好酒,二见不着几个志趣相投的兄弟,每日来来去去都只能见到一堆黑着脸的大小尼姑,冷着脸的大小娘们,其中虽有几个长得不错,但他被静慧师太吓着过,对这伙女人视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因此已经闷得要浑身发痒,就要长白毛了,此时听宋青说准备要走,顿时一精神,“大哥,你身体好点?赶路没问题了?那当真好。”
宋青又叫过在他门外守卫的亲兵,“张教主一会儿回来要是问起,你就说本将军营中有些事,今晚不回来了,让他不用等我。”
宋盖世抓抓脑袋不明白,“大哥,回来又不远,栈睡着可比营里舒服多了。”
宋青道,“凑合一晚也没什么。”
收敛起心思,去营中巡视了一圈,看看营中的兵将悠闲了数日,军风松散,走了一圈竟看到七八处嘻嘻哈哈,聚众闲聊逗乐的。 只有四处哨岗的兵丁还算规矩。
立刻就将带骑兵的两个千夫长叫来劈头训斥一番,喝令两人去好生将部署约束起来,有闲空就集聚起来多多操练,下回要是再被他看到军中的兵士如此放纵,那你们两个就谁也别带骑兵队了,全都给本将军去祁天宝的先锋队中去当步兵打先锋去!
两名千夫长被教训得灰头土脸,宋盖世站在一旁也不敢吭声了,全都立刻打点起精神,出去收拾各自属下的兵丁。
宋青等到三人都走了之后,自己坐在帐中轻叹一声,心知自己这是迁怒了,现在附近又无敌军,营中午后松散一会儿这点小事教训两句就行了,实在不必发这么大火。
也是他自己太要强,在人前总要装着若无其事,累得身心俱疲,所以火气不免大些。其实名声都已经坏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装得再自若又能保有多少颜面。
周芷若他是真的不敢再想了,但是曾经那么痴狂眷恋着的一个人忽然日日都能见到,不但能见到,还可以面对面的说话,心境又怎能平和。
要不是当时躺在担架上,亲耳听到静慧师太当众说出:‘我掌门人怎能将这种人瞧在眼中?她气不过张无忌这小子变心逃婚,在天下英雄之前羞辱本派,才骗得这小子来冒充甚么丈夫……咱们周掌门清清白白,跟这姓宋的奸徒没半丝瓜葛……’他只怕现在都还要陷在那段痴情里拔不出来。
其实静慧师太性情暴躁,说话颠三倒四,光凭她的这段说辞,宋青也许还不能全信,可是紧接着峨嵋派的贝锦仪像是怕她们掌门撇不清这段关系就要名声受损一样,又清清郎朗地当着少室山上的群雄解释了一遍,用词虽然比静慧师太文雅气许多,但是内容和静慧所说一般无二,直叫他万念俱灰,坠入了无边地狱。
此事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痴缠眷恋,自然赖不到周芷若的头上。可是今生唯一的一次情深无悔落到这么惨的下场,他再见周芷若时难免心情激荡复杂,甚至是有些怕的。
周芷若还是那般清丽绝俗,在宋青的眼中倩丽依旧,因此觉得张无忌娶她应该算得上佳偶天成。
说起来有些讽刺,他大难不死的救命之人是当初的情敌张无忌,而这段苦苦支撑的岁月里,张教主更是他的慰籍依靠,一人担当了诸多角色:救死扶伤的大夫,慷慨仗义的恩人,志趣相投的朋友,温柔体贴的情侣。
张教主是个十分实在之人,很多事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因此更见真诚,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肯对他宋青真心以待的人,他就算没本事原样回报,但是不要拖累张无忌,害到张无忌总要做到。
男子之间的那点私情隐晦刺激,确实有些动人之处,但到底不是正经事情。身为男人,这辈子最该做的两件大事:成家立业,传宗接代。都和它扯不上半点关系,唯有一日之长者,那就是两个人都开心,相伴相守,快活一世。可惜这长相陪伴他也做不到。
低头钻出营帐,扬声叫道,“盖世,替我传令下去,今晚都早些休息,明日五更拔营启程。”
宋盖世一溜小跑过来,“是,大哥,那我回去保宁镇,把你留在栈的那队亲兵叫回来。”
宋青瞅他一眼,“派个小兵去就行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勤快,一点小事也要自己跑去。”
宋盖世嘿嘿笑,“大哥说得也是啊。我不是想着大哥你在那边住了好几日,走时别落下了什么东西,我亲自去看看放心嘛。”他其实是看宋青回到营中之后就脸色不好,不是哪里没看顺眼,惹他生气了,这就想先躲一下,免得一会儿他训人的时候自己又遭受池鱼之殃。
“你少找借口,我的亲兵是管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情要你操心?你老实在营里看着。”
想一想又觉得刚才的计划不妥,“我自己去,顺便和张教主告辞,这样悄没声的走人有些不像话。”说罢转头命人备马。
宋盖世看大哥满身冒火星的样子,不敢迎其锋芒,乖乖的退避三舍,“我去几处哨岗看看。”脚底生风,转眼就溜了个无影无踪。
宋青又再折腾回栈,命亲兵队长撤人,前后找了一圈却没见张无忌的踪影,不晓得是不是还在峨嵋派那边。
没找到张无忌,宋青不能亲自道别,反而轻松了一些,留下一个口齿伶俐的亲兵,让他待张教主回来之后给传个口信,就说自己得了开封的急报,有元军来犯,所以先走了,请张教主放心,不是大股元军,自己赶回去尽能挡得住,也不再提邀张无忌同回开封住几日的话,只说过些时日会派人和他联络。
暗道我这就回去拔营,连夜走人,峨嵋派那弟子伤势挺重,估计张无忌这两天还不能走,正好留他自己在此处和周掌门多聚几日。
筹划得挺好,回到营中直接叫来那两个下午才被他收拾得提心吊胆的千夫长,命立刻准备,一个时辰后就动身。
两人眼看着开拔的时间一改再改,以为有什么紧急事情,也不敢多问,急急的下去传令。
宋青因总被张无忌谆谆嘱咐,不可劳累,不可劳累,所以习惯成自然的就能见缝插针,看看还有一个时辰,就打算回营帐躺会儿。
这个时候,前后左右的亲兵将官们全都已经知晓了将军今天心情十分不好,脾气很差之事,紧张之下,人人勤勉,能找事走开的都忙忙碌碌的干事去了,走不开的亲兵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肃立,咳嗽也不闻一声。
宋青也觉出自己吓到了人,不过懒得安抚,反正这些家伙们个个皮糙肉厚,大大咧咧,吓吓也吓不死,自行回入帐中,进去一抬头,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轻轻‘哎哟’了一声。
只见黑着脸的张无忌正端坐在他的营帐之中。
周围的亲兵闻声呼啦啦围过来,“将军?!”
宋青冲着外面喊一声,“没事,没事,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