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需要从种种套路中钻出,才可将其分析透。
而最为坑爹的事,这一段案例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无罪的。
可想而知出题人的大恶意,也能够想象在看到正确答案之时郅都的惊喜。
几人立刻围了过来,挪开了封住名字的试卷,纷纷惊疑出声:“韩婴?”
他怎么会在这儿?
众人心头同时生出这个疑问。
韩婴是谁呢?
他是一个能够在未来和董仲舒正面杠,并且不落下风的人。
此人是韩王信的孙子,韩嫣的伯伯,他和韩颓当在文帝时一同归汉,被封襄城侯。
而其后,年龄是兄弟但辈分却是叔侄的二人分别往一文一武方向发展。韩婴于此道确有天赋,他在文帝朝被封为了博士,执掌文史典籍,此后更是编写了《韩诗外传》,大量引用西汉初年各家著作,以历史故事的形式来阐发思想,严格来说类似于寓言故事。
也就是说,这位韩婴的爱好和写小说有那么点关系。
当然他本身也是一个儒学大家,但他所尊崇的儒道是较为正统的儒道,吸纳了儒道两派的想法并且予以改造和创新,和董仲舒那一种为了讨好汉武帝而进行曲解加入阴阳道思想的儒道并不相同。
他在后来和董仲舒辩论过,史书记载,董仲舒没能难道他,结局应当是平手,所以这一位也是一个究极大嘴炮。
身为博士的韩婴为什么会在中山国?还会跑来参加他们这次招聘考试?最重要的是,他答的还是有关法学的题目,其目的性很明显便是想要应征如今中山国尚且空缺的司法机构执掌人,即御史大夫一职。
这一点实在让人费解,夏安然更有一种他是想钓娃娃鱼,却钓出条鲨鱼的麻爪感。
要命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如果他真的把这一位应该还在中央任职,而且还有爵位的大爷拉过来做他中山国的副相,他老爹真的不会有什么反应吗?
窦婴和韩婴二人都在长安城的儒学圈子里混,自然对他有些了解。见夏安然露出犹疑之色,二人便拍胸脯表示韩婴的确是个人才,中山王不必担心,如果他诚心来应征,殿下留下也无妨。
真的没关系吗?这可是挖亲爹的墙角啊!夏安然瞪大眼睛。
三位长者俱是微笑以待,表示真的没关系。
大汉朝的人才太少,职务却多,起起复复也很寻常,也较为随意。皇帝挖诸侯王的墙角,诸侯王也有来挖皇帝墙角的时候,总之大家都是亲戚,挖挖更健康。
一句话,彪悍的大汉朝,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夏安然擦了一把汗,默默地在竹简下记下了这一位的名字。
但就在落笔完之后的一瞬,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韩婴是韩王信的孙子,那换句话说,岂不就是韩嫣的叔叔?
再一想他离宫之前正如火如荼开展的为胶东王选伴读活动时惊鸿一瞥看到的小嫩包子,忽然对这位大叔的面容产生了好奇。
此后的卷中三位饱学之士偶有发现良作者,但大多都是反应平平。
这些考生们大部分选择的题目都是遇到天灾的题目,处理方式却基本是四平八稳。不过也有几人讲述了防范于未然的答案,并且提到了修建水利设施,这些人都被夏安然在边上做了一个标记,划了一个等待面试的印子。
阅卷花费了大家超出于预期的时间,手上拿着朱笔的三位年长者似乎对于这种“一笔定人”的权利极其的谨慎,每一份答卷都细细看慢慢品,偶尔还会发生已经流转到他人那儿之后又被要回的情况。
如此,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见日头渐暗,原本可借的日光已无余力,夏安然便悄声让人取出了烛灯以照明。
烛台被放在桌案上的时候,三人都无甚大反应。唯有窦婴习惯性地向后退了退以避烟,他刚一动作便觉有哪里不对,再一抬头,看到放在桌案上的是蜡烛,这位魏其侯立刻挑高了浓眉。
他左右环视一圈,见郅都同翟邑都无甚反应,心中奇怪。
这可是烛啊。
这中山王刚刚就藩王不久,竟然能够拿来烛当作日常照明用,而看另外几人的反应又极其平静,显然他们并不觉得这是极其昂贵的东西,可见使用之寻常。
但据他所知,九皇子就藩之时,陛下并未赏赐太多财物给他。事实上,由于窦太后的眼睛受不得烟,陛下又极为纯孝,每一年呈送上来的烛除却皇家祭祀以外,大部分都被送到了窦太后这里。
但因为此物太过昂贵,窦太后平日里头也不舍得使用,只在大型的聚会之时才会取出。
既如此,莫非是下头送上来的?可之前也不曾听过,中山之地产烛啊,此处虽为平原,然多种植稻谷,不具备放蜂条件,少蜂自然少腊,难道是有人自外地采购?
正当窦婴满心好奇之时,被他灼热的目光所注视着的郅都终于慢悠悠地转过了头。
他见此人满脸写着求知欲,便将面前摆放的蜡烛上抠下来了一块,然后做出了示意他嗅闻的动作。
窦婴照做了。
这一闻之下,他立刻醒悟。
这烛腊味道很是清新,同蜂蜡或上贡之物的味道全然不同。而且,以人之体温便可将其化开,此绝不同于蜜蜡之性。
排除所有的嫌疑,那么留下的答案即便再不可思议,也便是真相。
中山国这是除了火炕、造纸术之外,又创造了制蜡之法?
郅都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含笑点头。
任是魏其侯平日里头再淡定,此时都难以遮挡住震撼之情。这中山国真是奇人异士频出!他又侧目看向了坐于主位的小少年。
后者正端坐在案前,微微偏头,手中执卷,长睫若鸦羽低垂,浅色唇瓣微微抿起,一副严肃之态。虽年岁小眉眼还没全然长开,但也看得出未来派风流模样。
窦婴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气,可能是遗憾于这样的小皇子已然就藩,也可能是旁的原因。
在进入中山国以来,所见种种皆与他所识不同。
之前中山国并无相关的报道,而此地被封作为九皇子的封地之时,朝臣私底下闲聊时探听,也只觉得此地凡凡,谈不上丰厚,也说不上亏待,总体中等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