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够证明卫媪身份的卫长女到这里之前,夏安然是不敢将小豆丁交给这一家人的。
“说起来……”夏安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阿青的姐姐此前说她是被人拐卖,故而本王倒也一时未曾联想到……”
然而,这次没人接话。
卫家人闻言哭得更悲,刘小彘的嘴巴都嘟起来了,倒是阿青小豆丁露出了点疑惑的表情。
好尴尬……
一句话把天聊死的夏安然默默喝茶,也不说话了。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工房自然开工,故而去找阿孺的人很快便将人带了过来。阿孺并未被告知是何事寻她,还以为小国王找她是为了缂丝之事,于是得到掌房同意后,她将制房内的新产品一并带了过来。
阿孺在这里待了小半年,工房的收入很是不错,加上阿青被胶东王选作了伴读,自然日日随伺胶东王。胶东王年岁小,又是个仁慈人,待阿青极好。
弟弟每日归家都殿下长殿下短的,阿孺看着弟弟一日日地活泼健康起来也是很欢喜的。
唯一的隐忧是,她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去向自家阿母报信。
她之前对殿下说自己是被拐逃出,现在如果说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又是奴家子,岂不是会给殿下添麻烦。
而且阿弟是奴子,当也是奴籍,若是说了出来,阿弟又要如何当胶东王伴读呢?
胶东王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非良籍的伴读?
即使胶东王年幼不予怪罪,可是中山王定然不会饶过她,是以她虽心头思念家人,却愣是不敢轻动。
阿青已经不记得家里头人了,只要她不说……
阿孺款款入堂拜倒:“阿孺见过殿下,殿下长乐无忧。”
或许就是有那份冥冥之中的感应吧,她在拜倒后视线忽而一转,就见到了眸中带泪的卫媪。
阿孺愣住了,这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很多情绪。
先是欢喜,随即便是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阿母会在这里?阿母在这里是不是她的谎言被揭穿了?
她隐瞒奴生子的身份被揭穿了?那,那阿弟!
阿孺此时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女的嘴唇抖了抖,一句「阿母」还未出口却听卫媪一声痛哭,然后她快步膝行至堂中对着小国王拜了下去:“殿下,”
“是奴认错了,这不是吾儿。”
卫媪看了眼阿孺,眸色沉沉,她用眼神压住了阿孺没开口的话语,平静说道:“是奴思儿心切,一时见到这位小郎君觉得和我儿想象,便错认了。”
“奴有罪。”
夏安然愣了愣,他看了眼紧跟着跪伏在地上的阿孺,再看看张大嘴极其震惊的卫家几个孩子,缓缓起了身。
小国王尚未过变声期的嗓音清脆悦耳,但是此时响在卫媪耳畔却如刀锋般锐利:“你可确定?”
“是。”
“阿青非你子?”
“并非,小公子如斯富贵之态,非奴可高攀。”
夏安然叹了口气,再一看瞪着黑葡萄一样大眼睛定定看着卫媪的阿青,他冲着他招招手,小豆丁立刻扑了过来,他还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小孩性格羞赧谨慎,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多问,只是以一心依靠信任的姿态靠在夏安然身边。
此时,夏安然敏锐的注意到那边卫长子缓缓松开了压制住卫家两个女郎的手,那两人应当就是卫少儿和卫子夫了。
“你们长得很像。”小国王轻轻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阿青和阿孺,是你的孩儿吗?”
卫媪不敢多言,她只重重在殿上叩首,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殿下,奴不敢。”
很好。
夏安然简直要被这位“慈母”给气笑了。
第53章 大汉华章(51)
“殿下!”见情形如此, 阿孺立刻跪了下来,少女瑟瑟发抖,称呼也改成了明确其地位的【奴】字。
“求殿下明鉴, 此为奴一人之过,是奴贪心, 便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阿青他还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陛下要怪就怪奴, 全是阿孺一人之过。”
夏安然没有看她,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卫媪身上,在卫儒伏下认罪之后,卫媪纤细的肩膀颤了一下, 但她并未起身,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阿姊!”见姐姐跪下, 卫青自然坐不住了,他赶紧蹬蹬蹬跑过去到阿孺身边拜下。小孩已经跟着刘彘学习数月, 仪态也极其好看, 他趴伏在地上的身影就像是一只拢翼暂歇的雏鸟。
卫青行大礼长拜,眸光真挚, 口中言道:“殿下,阿姊是青的家人,青虽年幼,却依稀记得若无阿姊, 青定然活不下来。阿姊犯了错,青自然要为其分担, 还请殿下莫要只责怪阿姊。”
夏安然皱皱眉,他有些闹不明白这一家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卫家几个小孩都接连跪到他面前之后,小国王感觉自己就宛如站在一群小白菜面前的黄世仁一般。
“殿下,”旁观的窦皖见他如此模样,便知晓他的确不明白,于是起身凑到他耳畔提了一句,“卫家为奴籍。”
夏安然恍然。
他摆了摆袖子重新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先起来说话。”
他一下令,卫家人自然无有不从,纷纷站立顿首,面色极为惶恐,小国王单手托腮,看了眼攒眉的刘彘,“彘儿!”
刘彘循声看来,那小表情别提多苦大仇深了。
这表情把夏安然都给逗笑了,他招招手让刘彘坐到他身边,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问刘彘:“若阿青为奴籍,你还要他吗?”
“当然!”刘彘十分肯定地说,“阿青就是阿青,和他的籍贯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