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将食盒放下,对着帝王作揖,“儿见过父皇,父皇长乐无极,千秋万岁。”
“起来吧,你这是拿的什么?”刘启看了眼小儿子手上的漆木食盒,咳意被压制下去后,他也有心情说上几句了。
夏安然立时将盒子打了开来,里头交叠放着若干个小漆碗,“六哥带了好些糖来,儿便拿这唤人做了些点心,阿父尝尝?”
“这样。”刘启笑了一声,“那为父倒是要尝尝的。”
他拎起一根麻花塞进嘴里,一入口便是红糖醇厚又带着些焦香的甜蜜滋味,当下挑了挑眉,三两口将它咬开,发现里头还是正常的麻花模样,只不过外头裹了糖浆。
这做法倒是稀奇。
麻花味咸,糖液清甜,这一口下口味分层,最后口腔中便是满口清香,叫人吃了还想吃。
“味道倒是不错,没想到我儿还有这一手。”刘启赞道。
“儿子哪儿有这手艺,厨匠做的,我也只是提了个意见罢了。”小国王抿嘴一笑,然后从漆盒里头又拿出了一个大肚子水瓮。
这东西应当是拿勺子舀水,但这里没勺子,夏安然便只能想办法倒,只是如今的壶开口太大又没有引流的小嘴,要将之倒出难度实在有些大。
春陀见小国王笨手笨脚的忙上前接过,他动作稳当,三两下就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夏安然道了声谢,然后将水递给了刘启,“阿父,饮水。”
刘启伸手接过,哦哟,热水。他小口饮下,只觉得胸腹间的不适淡了不少,茶水中也是带着点特殊的甜味,他挑挑眉,“里头是放了荸荠?”
“是。”夏安然点头,“彘儿喜甜,荸荠水煮后甘甜清香,他很爱喝。”
当然,除了荸荠之外其实也撒了糖,现在这个季节他带到长安的自然只有荸荠干,虽说在风干过程中果糖和芳香物质会进一步浓缩,但糖分还是会有流失,故而干货自然比不得新鲜水果甘甜……
为了哄骗嗜甜但是不爱吃素的小豆丁,夏安然就往里头撒了糖,让其变成了甜滋滋的果茶。
“嗯。”刘启点点头,也没去问这季节哪来的荸荠,他只是伸手让春陀又给倒了一杯,边饮水边招手让小国王也坐下。
天寒地冻的,在这里聊天?
夏安然看了看这里四处穿风的场景,又看了一眼穿得有些单薄的刘启,想了想还是劝道:“父皇,此处风大,还是莫要久留为好。儿看到馆舍内铺设了火炕,不如到里头去吃些东西?兄长们这次都带来了好些小零嘴,味道都很是不错。”
刘启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兄长带来的东西,你怎么就知道味道不错了?”
那当然是因为我已经蹭到过吃的了呀,昨天晚上他是靠吃各地特产吃饱哒!
夏安然一脸无辜。
见他这副模样,刘启笑着摇摇头。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儿子,“你可知你那些兄长没少来向我告你的状?
什么?他的哥哥们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面子上说我们是一起赚钱的小伙伴,背后却在偷偷地告他的状?
这样的行为必须要被狠狠谴责!
夏安然立刻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状,还特别认真地凑过去问他的老父亲都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刘启第一次遇到知道自己被告了状,不想着立刻反省认错的,而是要去找告他之人麻烦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连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个皇子都不自知,他这个儿子活得也太糊涂了点吧!
对于儿子的连番追问,老父亲哼了一声,回了一句“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自己想”就将人打发了。
夏安然在心中将有可能打他小报告的人盘算了一下,又想了想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大概有数之后他一梗脖,表示儿子想好了,儿子最近可乖可乖,完全没有干坏事。
如果有人告状,那一定是黑状!
饶是刘启涵养再好,此时他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自我怀疑之心——在就藩以前,刘胜是这个性格的吗?好像不是啊,他记得儿子还挺正常来着。
所以……儿子放出去的这些时间内,这是被教歪了啊。
果然小崽子放出去的时间还是太早了吗?
夏安然一眼一眼偷瞄景帝平静的神色,试图从中判断出他心情如何。
但是刘启的面子功夫太到家,靠着小国王只练到基础的表情读取技能一时半会间还真不好判定。
反倒是刘启被自己儿子用眼角观察他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他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骂道:“有什么直接说,你是朕的九子,又不是九女,扭扭捏捏作何?”
“嗯……”夏安然捏了捏手掌心,稍微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刘启一个他没预料到的问题,“彘儿这次还会跟着儿子一起回去吗?”
刘启闻言稍愣,他微微侧首,视线自儿子面上轻轻扫过,不答反问:“怎么,舍不得?”
夏安然点点头,养刘小猪这种小朋友,感情是肯定要养出来的,毕竟一个聪明会卖萌也会卖蠢的小豆丁实在可爱又好养,每天都在堆积好感度。
他嘴唇翕动,小声嘟囔:“毕竟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一下子要分别的话确实会不舍。”
刘启眉毛高高挑起,看着儿子的表情带着啼笑皆非,“你这把你弟弟当作儿子养?”
无意间说漏嘴的夏安然立马眨巴着小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状。
这装傻的姿态看得刘启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摆手,眉目浅浅,“那肯定不能再给你养了,你才养了一年就把他当做儿子了,再过两年这样的怕是要真叫你爹。”
夏安然闻言垂下了眼眸,小尾巴都耷拉了下来,表情极为失落。
见他这模样好像真的是失去了儿子的慈祥老父亲,刘启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彘儿到了该学习的年岁了,再不学就晚了。”
小国王微微一怔,他抬眼后对上的是老父亲平静如水的眸子。
刘启的手还没有从儿子的脑袋上拿开,顺着他的动作摸到了小少年的发冠上,刘启对上儿子骤缩的瞳孔,明白他知晓了自己的意思。
西汉的小皇子们是半散养,有不少到了就藩前也不过大概认了些字,基本没有强制学习任务,就算要学习也得要八九岁以后,才开始跟着母亲识字。
现在基本是没有针对小皇子的专业课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