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薄皇后被废,且被一撸到底,甚至连个宫女子都不是,属于寻常民众。简单的说,就是单方面被离婚,连婚前婚后财产都没有的那种。
如果只是民女身份,要离开也是轻而易举,但偏偏帝皇留下了一丝浅薄的感情在,对于薄皇后还拨过去了资源抚养。这就有些不清不楚了。
这是一个难题。
大长秋知道他给出的这道题比那心怀鬼胎之辈出的那道题更难。那人出的题目可以取巧避让的,而他出的这一道刘胜殿下却很难避而不谈。
薄家已经日薄西山,不具备任何能够帮扶刘胜殿下的助力。若殿下愿意伸手援助,除了一堆麻烦外什么都不能得到。
这于中山王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殿下拒绝也是理所当然。
大长秋安慰自己,他本也是来试试运气,因为刘胜殿下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唯一一个在娘娘出事后还不间断来打听问候的人,他也只是……只是来试试运气。
看来,看来他的运气不如何。罢了,这一点从当年兄弟几个唯有他被送入宫中就能看出来了。只不知殿下是否还愿意将他这把老骨头送回长安,他只要活着,总还能看顾些娘娘。
“我答应你了。我会上书给父王,请求奉养娘娘。”夏安然摆摆手,亲自为老人松绑,“先前多有冒犯。大长秋先去休息一下,待到本王诸事具备了,便遣人去长安上书。”
他双手一抬,制止了又想要下跪的老人,三言两语便将之安抚好,并让人将他送出。随后他看向了窦皖,又问了一遍方才被人避开的问题,“阿皖怎会突然来此?”
窦皖凝目看他,黝黑的双眸中一片暗沉,“殿下……”
他斟酌了半响后,将劝阻的话咽下,转变了一个话题,“殿下,皖似乎是找到了可解公主之信的切入点。”
“果真?”小国王扬眉一笑,“这么巧,我也方才想通了,我们不如一同写出答案?”
窦皖自不会拒,二人齐齐落笔,展卷后均是两个字——时间。
第92章 帝国裂变(5)
没错, 就是时间。
和大长秋一样,其实南宫的信件中也有时间上的问题。
南宫和亲两年有余,第一年她是在夏秋之际抵达草原, 而南宫在书写这封信件的时候也是夏天。
但是其中却写了之前他提醒尽量夏播和秋播的几样蔬菜,信件上说这些种子南宫种了两年, 都没有成功所以才给他, 那么除非南宫第一年刚到草原就开垦田地试着播种,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两年以上的种植经验。
也就是说, 南宫公主在信件上添加的两年便是在告诉他——这是一句错误的话, 以此为线, 下面的内容不用再看。
但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小国王将南宫的书信取了出来,如果将她那句话作为分割线,上下又有什么关联?
窦皖将之接过来, 在边上的纸张上将之抄录,然后他用朱笔为夏安然标出了句读的位置。
文言文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但是会有空格或句读表示一句句子的完结。当然因为在印书和手抄或者旁的情况下, 为了避免占用版面,这些格式都会被清除掉, 但是做书信和奏折时候却是存在的。
夏安然是一个现代人, 他已经习惯将句读替代成各种符号,譬如顿号和句号。但窦皖是西汉人, 当他将这封竖着书写的信件一个个字横过来写的时候,夏安然就发现原来被他当做顿号的小黑点其实位置都不太一样。
就连夏安然都只是感觉有些许不对,不熟悉汉文化的人定然看不出端倪,尤其南宫还是竖体书写, 句读看上去就像是随意标注的一样。
但是窦皖在此道上已经能算入门,又一心钻研, 所以他发现了其中不对。当所有字都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的时候,这其中差异便格外明显。
再将被标注的不同的植物种类分开排列,夏安然从中找到了可能存在的数据——发芽时间和收获时间。
植物的发芽时间各有不同,有的能够耐低温,甚至能够在雪层稍稍融化就能够发芽,有些却一定要春暖花开时候,还有一些植物能够忍受高温却不能忍受低温,这些只能春播,有些则相反,那便是秋播植物。
夏安然猜测这些奇怪的句读应该代表植物的一种规律或者状况,若是将这些排列起来,极有可能便是匈奴迁徙的路线表。
这才是南宫公主认为唯有夏安然可以破解开的秘密。毕竟别的人再聪明,也不可能一个个对植物如此了解。只有她爱好古怪的弟弟,才对这些东西有研究。
而那一句话其实就意味着“线”,因为汉语描述中式没有破折号和分割线这一说法的,所以南宫用这一句话暗示,可问题是她后来补上的这些又是什么?
夏安然觉得这可能是提示,他准备先破解上半部分再说。
终于发现了其中规律,小国王立刻开始进行排列。二人无法判断出南宫绘制地图的依据是哪一个,但夏安然大概知道北部草原情况和方位,到时候用各项数据均都连成表之后,他应当能够大致判断出来哪个是正确的。
只不过夏安然并不记得上头所书写所有作物的情况,他需要召唤外援。
但现在已经夜深,哪怕西汉的官员是十二个时辰全待命,这时将人从床上拉起来也太不人道了。
所以,小国王准备自己先做上一些,等到有不确定的明天再和人商量。
见他此时一脸兴奋意欲熬夜,窦皖也并未多劝。
为避免消息走漏,夏安然并未招来侍女伺候,于是窦皖取来了若干盏灯柱一次将厅堂内的灯台全数点上,然后用这些灯将小国王包围。
夏安然对于亮堂堂的工作环境特别满意,给小伙伴点了个赞。随后窦皖又非常贤惠地将小水壶放到了碳炉上并且将之点燃,之后便也坐到了夏安然的身边。
他对植物的了解不多,但是逻辑分析能力极强。
夏安然现在写出的这几样植物,窦皖不过视线扫过一遍,落笔时候便能将小国王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混乱信息罗列成表。
夏安然写写停停,时不时还要返工,工程量极其庞大,直到天际露白,他都尚未完成这项工作。
此前因为精神亢奋,倒是不觉得累,现在看到太阳要出来了,夏安然反而觉得手眼俱酸。
小国王伸了个懒腰,将笔搁在架上然后起身对还在书写的窦皖道:“阿皖,先别写了,来休息一下吧。”
窦皖应声而起,他边将笔搁在架上,一边问道:“殿下可觉饥饿,早上要用什么?”
小国王顿时侧目。
他虽然昨天熬了一夜,不过窦皖似乎比他还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所以,昨天一夜他吃了不少夜宵,现在肚子还饱着呢。
“哪有那么容易饿。”小国王笑道,“阿皖你饿了?”
得到否定回答后,小国王边伸懒腰松快了下僵硬的筋骨边说:“那我们先去睡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