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王一时半会儿插不上话,在塞给了这位自南阳赶来的金石大师一个橘子之后,他被人邀请去参观大师的工作室。
大师给小国王展示了一下他的作品。由于他是匆匆被拉到这儿的,大件的作品都没带,就带了几个格外精巧的,其中就有一个铜制的三联套印。
所谓的三联套就是一枚印章可以拆成三个,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不过套娃是从上到下,而这个小印章却是横向三联,每一联所刻的字迹都不一样,以后只要带一件出门,私印、收藏印、官印就齐全啦!
小国王看过样品,觉得特别好玩。
金石大师也觉得这个小少年特别好玩,模样好看,看到好奇的东西时候圆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他很久不见的小孙孙一样可爱。爱屋及乌的大师见他对这个感兴趣,又给小国王看了自己的另一件得意之作。那是一个色子,十六个面每一面都刻了字,既可以当色子来玩也能当印章来用。
夏安然立刻给这个发明点了个赞,然后两人闲着无趣便拿这色子玩了几局。大师今天运气特别差,都输给小国王啦,于是他抚须奖励给小国王也刻一个这样的色子。
哪料小国王掰着手指算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那么多印章,便说自己只要三联即可。
大师哈哈一笑,倒也不以为意,他笑道:“既如此,老夫便还欠小郎三面,届时等小郎君有了需求,老夫便再为你举一回刻刀,如何?”
小国王自然欢喜,他颇为殷勤地给这位大师剥了一个橘子,然后大师就被这个橘子酸眯了眼睛。外头吵得热火朝天,里头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他们互相分吃果子,排排坐一起看热闹,建立起了结实的阶级友情。
而一直等到小国王走后,这个大师看到小少年留下了名姓才知晓这个和他一起看热闹的人究竟是谁,顿时错愕。
最后由这一场来自死忠粉之间关于谁对爱豆的了解更甚的争论,结束于萧何的孙子武阳侯萧嘉到来后。
这位萧何传嗣之人是来拜谒这一条以他祖父为名的道路,哪想到如今居然万事皆未成。待到知晓原因后,他倒是提了一个建议——从萧何的留世作品中挖出这两个字来。
这一举动的确为中山国解决了一个问题,用萧何自己的字当然不会有人再多说什么,然而,这对张良是不是就不公平了?
见小国王犹豫,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写信同张良的后人解释情况,之所以出此策也是为了避免萧何的石碑拖累张良碑。
小国王已经懒得解释路牌和碑石的区别了,他觉得到时候这些人看了就知道。
等到字体定下来后,大师带着他的弟子们日夜赶工,才勉强在吉日之前将路牌完工。
而吉日当天,夏安然还是遭遇了灵魂拷问。
有两块路牌,本来谁先揭牌谁后揭牌只怕又要引来纠纷,但是现在萧何的后人来了自然是好事。萧嘉来揭他爷爷的那份,而没有后人到场的张良那块自然是小国王去揭。
萧何那边如何夏安然不知,张良这边就在他揭牌完成后不久,便有附近居民并军汉成群结队而来,他们先是珍惜地摸了摸文成二字,然后争相带着孩子在这一条文成路上来回走动,试图沾染张良的聪慧气和勇气,甚至还有兵士组团前来拜谒。
送花、燃香,甚至还有送猪头来的。
……所以你们到底以为这是在干什么了?
小国王表情都有些木,他在仪式结束后因为一时好奇换装混在人群中,就想要看看刚才那些围观人群有什么想法。
夏安然觉得中山国的民众其实还挺聪明的,譬如上次他就混在人群中然后意识到了通货膨胀,现在他也想趁机听听这些老百姓有什么意见,但现在他忽然不这么觉得了!
正在抽条期因此身形有些瘦削的小国王就这么被热情的人民群众挤在里面来回摇晃。他挣扎了好半响,最后居然是被窦皖捞出来的。
窦皖的举动,还惹了围观群众好一番抱怨。
“群众的力量果然强大。”小国王扶着自己已经歪了的发冠,颇为敬畏地踮脚越过人群看了眼已经被各种供奉包围的路牌下头。
“赶明还是得贴个告示,这样反而影响路面交通啦!”
“无妨,过几日便好,只是这些供奉有些难办。”窦皖伸手按住小国王的发冠,三两下就拆下来想要重新为他束冠。而就在即将插入簪子固定时,他忽然愣住了。
小国王就在他面前,为了方便他的动作而半蹲,任由他帮忙束发,姿态格外温顺。
小少年此时正好奇着远方的情况,又因为他们的视角全被人群挡住,圆眼睛眨呀眨,表情格外丰富。
夏安然一边观察,一边说道:“没事,到时候值钱东西全换成米粮,到时候和吃食一并拿去慰问鳏寡孤独。鲜花届时整理一下插瓶里,想法子挂在墙上也挺好看。需要处理的也就香烛一类……”
少年叭叭叭说了一堆,然而窦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现在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小殿下的脖颈,那以极其信任姿态展示在他面前的细白景象,脆弱又坚韧,仿佛一折就断,却又仿佛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他低下头来。
他一时有些迷瞪,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去,满心满眼的欢喜在胸腔内翻腾,只要给它们一个出口,只怕就要翻涌而出。
“阿皖,还没好吗?”一直半蹲的小国王有些站不住啦,他刚刚只是一个随意的姿势,没有做好久蹲准备,现在不太好用力,于是干脆往后头一仰,将窦皖当做墙靠着。
尽管猝不及防,但窦皖下盘稳固,被这一撞却纹丝不动,只轻声应道:“头发被挤乱了,有些打结,殿下请稍待。”
小国王不疑有他,乖巧地保持着这个动作继续勉强看热闹。
窦皖呼吸平缓,手下极稳地缓缓将一根木簪依次穿过孔洞,随后他双手停滞了片刻,终是松开乌发,改去扶住少年纤细的肩膀,小国王顺势站起,“谢啦!阿皖。”
“不谢。”窦皖捏了捏拳头,不着痕迹地将一根玉簪子捏在掌心,“殿下,您的簪子断了……”
“咦?”小国王闻言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发现触手温润,是一根木簪,顿时笑道,“大概是方才被勾到了,我好像有听到声音。这是阿皖的簪子吗?多谢你啦!”
“无妨。”窦皖面色不改,只视线稍稍偏移一下,转眼又落到了小国王白皙的后颈处,那儿有几根小碎发戳在那儿,随着走动极其轻微地跃动,发尾带着点小卷,让人很想去触碰。
心大的小国王一边往前走一遍说道:“说起来还是木簪好,玉簪好看是好看,但是容易碎,而且冬天有些太冷啦!”
“殿下若是喜欢,皖为您再刻上几根。”
“阿皖你居然会这个?”
“先生教导要锻炼手指灵活度,皖没事便寻些木料来刻着玩。”
“……小李飞刀吗你是?”
“什么?”
“没事!”小国王笑了一下,甩开头脑里面的泡面头帅哥。他一边拉着小伙伴往人群外头马车所在处走一遍开玩笑的问道:“阿皖你可有什么表妹吗?”
“有。”
“咳,我同你说呀,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可千万不要因为什么道义啊面子啊之类的让出去呀。若是有喜欢的人,就要牢牢抓住知道吗?”
“……有喜欢的,便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