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刘小猪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皇兄是他哥哥鸭。
刘启笑得宛如春风般和煦,他点了点周亚夫颇有些虚伪得说道:“胜儿小儿心性,举事多有不妥亦有夸大之嫌,朕有些担心。这样吧,胜儿将铸币之法连同匠人一同送到了长安,丞相你派人看这些,倒是看看这所谓的「翻砂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用。如果胜儿没夸大,就烦劳丞相看看如果要重铸举国之币需要多少匠人。”
当皇帝的嘴皮子一番,下头人就得跑断腿。
周亚夫本身身兼数职,如今的主要职责还是给皇帝修造陵墓。刚刚算是卸下了一个阳陵邑的重担,结果现在当今又交给他这个任务,而且就是明摆着说这事必须由他看着,推脱不得的任务。
周亚夫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乖乖应下。
周亚夫虽然耿直,但是并不笨,从刘启的态度他就看出陛下对于中山王这一道奏书简直不能更满意,而将事情交给他办,其实就是想要通过他的手证明中山王此次所言不虚。
他其实还是觉得这事不可靠,尤其中山王所说的一人一天能造出那么多钱币……怕不是哗众取宠?
于是,周亚夫怀着一个想要去挑错的心,带着部下看着这个中山国的匠人为他们实验了这新的铸币方法,最后他一脸血的回来。
中山国王真是个实诚人……周亚夫一边向刘启禀报一边想,他第一次遇到在向帝王汇报时候把数字往低了说的臣子。
匠人在有助手帮忙的情况下,一日可制造近三千枚铜钱。如果将最后打磨等并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分给小匠来制作,那么速度更快。
这种名为“翻砂法”的铸币工艺的优势就是将铸币的器具由原本的黏土作为载体改为使用细沙,细沙可以无限制使用,且只要压实就行,不必进行多余处理,如此便大范围降低了铸币的准备时间和原材料成本。
确实是个好方法。
但周亚夫也有旁的担心。
这样的铸币之法过于简易快捷,且如果不需要阴干、晾晒泥板,那也就意味着官方铸币速度加快的同时,仿制者也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小的动静进行钱币的铸造。
怪不得中山王要求将铸币之法收为国有,这样的快速铸币法如果传到民间,依照如今的铜山拥有率来说,中央铸币的速度可能还比不上民间铸币的速度。到时候很有可能即便中央收归制币权,民间使用的也多为当地所铸造的“伪币”
周亚夫立刻将此情况如实上禀,同时他请刘启下令,将中山国掌握此法的匠人全数拘役,“此法万不可传入民间。”
“哦!”刘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稍稍前倾身子,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那依丞相看来,以此法铸币,可行?”
周亚夫一时语塞,良久后他低头道:“臣以为,可。”
“善!”刘启面上平静,他缓缓坐正,双手交叠于前腹,以一个看起来颇为矜持的姿态说道,“那此事便交由丞相去办,至于匠人,丞相不必担心,这事胜儿已经安排妥帖。”
嘿,看周亚夫一副不甘不愿却又迫于事实不得不应下的模样,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好呢。
没办法,谁让朕有个好儿子,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亚夫和汉景帝是有过蜜月期的,事实上周亚夫其实是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帝在《周亚夫军细柳》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后面的大胆任用和放权都是景帝来滴。
结果周亚夫这人脾气是真的暴躁老哥。
他把汉家皇室的人都得罪完了。
在七国之乱的时候,他放置刘武,不救刘武而是去断了联军粮道,把窦太后得罪了。
王娡为后之后,窦太后建议封王娡的哥哥为侯,被周亚夫驳回了,得罪了王皇后。
在刘荣这事上激烈反对,这事略微得罪了景帝(间接得罪王皇后和刘彻),不过那时候正是蜜月期,所以景帝还忍下来了。
但是后来匈奴有人归汉,景帝要给人封爵来做示范,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投汉,被周亚夫激烈反对,他认为这些人是叛徒,给他们封爵对大汉会造成反面教育意义,景帝强行执行。
其实这事你如果看得更深一些,周亚夫代表的是军功集团(他老爹是周勃,开国功臣)同时他还是丞相。汉朝的丞相和皇权之间一直是出于角力状态的,无论哪个帝王都一样。
而且周亚夫反对的几件事情其实都挺微妙。废刘荣这事不说。
反对王皇后家族封侯,其实就是反对王家的外戚势力起步,而对于汉早期来说,外戚是绝对依附于帝王存在的,外戚和丞相之间天然不友好。
反对匈奴归汉者为候。
匈奴归汉毫无势力可言,他们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帝王,所以在刘启看来,这些人就妥妥的是御用打手。而这一批人依赖于皇帝的授权,就不可能与地域集团有过大的联系。
考虑到七国之乱的情况刚发生不久,这一批人的对刘启集中势力对抗地方就极为重要。
而这两件事周亚夫都反对了,景帝是个多疑的人,很难不多想些什么。
另一方面,除了给刘彻扫清道路外,还有一点——刘武。
梁王刘武是刘启的好兄弟,但是也是儿子皇位的继承对象。七国之乱后刘武立了大功,权势滔天,之前刘启用太子位吊着刘武,这下情况更是不妙,他不可能真的把鱼饵给刘武,就立了和刘武天然敌视又耿直的周亚夫做丞相。
二人互为角力,刘启可以相对轻松一些,然而后来刘武死了,周亚夫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势力。所以他就安心给刘启添堵……
其实他的性格,真的不太适合走政治,太耿直也太直接。这一点他完全不像老父亲周勃……
第106章 帝国裂变(19)
等回到了后殿内, 刘启想着朝堂上的胜利还有些美滋滋的。
他一边带着儿子往后殿浴池子走去,一边对刘彻说道:“周亚夫这个人,才学能力一样不差, 就是为人做事都太粗暴。”
“你是没看见啊,为父曾经有一次见过, 他骂那些兵士, 就和骂孙子一样。”
刘彻闻言皱眉,“父皇, 那, 那些兵士还愿意听丞相的话?”
“嘿嘿……”刘启展颜一笑, 此时他心情正好,且自觉赢了一局,便也舍得夸夸自家这个由他亲自扶持上位的丞相, “听啊,怎么不听,周亚夫这人虽然脾气不好, 但是只要他接触过的兵士,他全都记得。而且对方的原先做了什么丑事又做了什么善事得了什么功绩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兵士们哪怕被骂也愿意跟着他。”刘启教育儿子, “这便是御下之道。”
刘彻恍然, “彻儿知道,阿兄说过, 利益和荣誉感,总得给属下一个。”
“嗯?”老父亲讶然低头,错愕地看着车轮高的儿子,“你阿兄还和你说这个?”
刘彻眨了眨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 颇有些无辜地说道:“阿兄当时在重新给中山国小吏定薪酬时候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