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对不起别人,而是对不起自己。”
小孩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嬴稷闻言有些感兴趣了,他调整了下姿势,好奇地看着小娃,“那政儿你可是有这样做过?”
“有啊!”赵政掰了掰手指一一数道,“政儿的大目标是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小目标就是一个月看完一册书,两个月要长高一指节,每半年要学会一件之前不会的事情,每一年要找到一个可以学习的对象……”
看到小孩一本正经晃着脑袋述说的样子,嬴稷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养着这孩子到现在已经半年,之前不说没感觉,现在赵政一说他才发现这小孩竟然是真的按照这个步调前进的!
他曾孙才三岁,竟然就已经将自己的人生规划得整整齐齐,并且按照这一计划一点点稳扎稳打前进了。
赵政数完了十个手指,然后将两手扣在一起冲着嬴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曾祖父,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嬴稷的思绪被打断,他看了眼小孩的拳头,“是政儿的小爪爪。”
“才不是!”赵政冲他上下挥舞了下小拳头,煞有其事地说道,“这是已经被握在了手心里面的目标。”
嬴稷愕然,赵政的表情很认真,“阿兄说,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规划一步步走下去,那么目标一定会被握在手心里面哒!”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要先努力,只要努力够了,就一定会有收获。”
……这倒是那小娃会说的话,嬴稷笑了一下,学着曾孙说话:“那曾祖父也要先定一个一个小目标叭。”
他思考了一下,有些俏皮地说:“譬如先将秦国变成一体。”
“……不懂。”
嬴稷拿湿漉漉的手捏了把小孙儿的脸颊,然后自水中站起示意侍女前来擦身穿衣。不知为何赵政看着祖父的模样总觉得他好像忽然间就变了好多,有什么变了?阿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是政儿好喜欢这种变化!
他愣愣看着祖父的声音,眼睛越来越亮。
秦王嬴稷穿着好后微微侧脸看着浴桶中的曾孙,见他表情懵懂,但是眼中却透出了一丝渴望,心道一句果然是我赢家的子孙。他面上带着笑,双眸直直对上了孙子精亮的眼眸,老人的目光浑浊,但此刻却锋利如刀刃,“寡人等你长大。”
赵政自是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的,旁人却未必。
嬴稷淡淡扫了一眼周围人,这些人将头深深垂下无一敢同他目光对视,秦王轻笑一声,振袖而去。
翌日大朝会,秦王嬴稷宣两个考卷做得异常出色的水工入咸阳宫对奏。
这两位水工一个来自韩国,名曰郑国,另一来自蜀郡,正是李冰。此二人于臣工提出的种种问题均是对答如流。面对秦王的几个颇为苛刻的问题也是小心应答,并无大错,显是准备充分。
嬴稷当即落印着人宣奏,以李冰为蜀郡太守,携印治水,一切均可便宜行事;着郑国为河渠令,掌十万劳役,通泾洛之水。
郑国所执掌的工程秋收结束后立刻动工,而李冰因为前去蜀郡耗时非常,现在离开恐遇降雪,行走艰难,准许其延后至明岁开春再出发。
虽然李冰表示没这个必要,他想要尽快抵达蜀郡做勘探,但是还是被蛮不讲理得留了下来。
留下来后,还未上任的李冰以及要等人手的郑国二人自然归于都水监掌管,朝会第二人二人就坐在了都水监堂内,他们面前被放上了成山的竹片。
吕不韦带着和善的微笑,对两位水工道:“本监将将建立,许多流程还未成规划,二位所掌工程又是本监建设以来最大工程,又恰遇公文格式改革,其中牵涉众多。某特地请二位前来便是要讲解一下这日后的各项申请汇报的格式该如何填写,以及物资、人员调动的预先申报该如何进行。”
吕不韦亲切得展开了一系列竹卷,“此为《工程总计划书》,在下的建议是将工程分为三到五年一区块,分区块周期性完成,当然,这也是大王的意思。二位在填写时切莫将时间算的过紧,当然,这是某私人建议。”
“此为《工程计划风险评估表》,主要书写工程中可能遇到的风险和意外以及预处理。”
“此为《财产损失申报表》,所书为建造此工程于人、物、畜等资源的损耗。”
“此为《原材料……》……”
如此,吕不韦列出了七八份竹简,他看着两个眼神光已经有些涣散的水工面上带笑,语气却十分严肃“二位莫要觉得此过于繁琐,须知水工一道关乎民生,也关乎国运。”
“此次秦国同时开展两项工程大王压力极大,周边列国更是在等着看我秦国笑话,二位!”吕不韦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了二位水工的手上,眼神深沉有力:“我们没有退路!”
李冰和郑国的眼神一凝,被这份气氛感染而沉重点头。
秦昭王五十一年,元月一日,赵政四岁生日当日,后世被命名为郑国渠的工程经过一个冬天的勘探后,正式向上递交总计划书宣告开工。
同日,蜀郡太守李冰在数次上书后,终被秦王嬴稷允许提前离开关中前往蜀地。
自此,由五代秦王连绵传承的,被后世人戏称为基建狂魔的秦王时代正式宣布开始。
第184章 战国风云(37)
立秋将到, 咸阳城热闹非凡。
人常言秋收冬藏,如今便是在秋收和冬藏之间的分界线。对于一个农业大国来说, 每岁秋日都是他们最为喜悦也最为期待的日子, 今年尤甚。
几乎每个出现在咸阳大街小巷的老秦人面上都挂着笑,甚至于他们在碰到正在巡逻的街卒小吏时都会笑嘻嘻地打上一声招呼,心情显然好到了极点。
“这是怎么了?”刚刚服兵役两月的年轻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一月以前这些人看到自己还是满脸的不高兴呢,怎么现在看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看家里头的傻孙子一样,那眼神怪渗人的。
“你还不知道?”共同巡街的前辈对他说道,“粮价要降了。”
“哈?这有甚好惊奇的,每岁秋日粮价都要降啊。”秋季是丰收的季节, 除却需要缴税的粮产,百姓手中富足自然也要拿出存粮来与人交换, 便是大粮商也需要在这时候腾出仓库的空间放新粮。这时候如果不计较口感的话, 采买旧粮是最合算的。
对他如此不开窍,前辈睇他:“不是说那个,是指导粮价。”
指导粮价是一个全新的概念,由秦国各部门协调调研当年国内粮食产量情况之后进行调控, 其目的是尽量保证地区和地区之间的可支配粮数目基本平衡,然后在达到这一目的后, 由国家设定售价以免粮价的贵贱伤到民众。
目前秦国规定了粮食价格区间的只有粟, 这是老秦人的主要口粮。另外的较为廉价的菽、麦以及昂贵的稻均未定价,这也是为了确保这一政策的平稳过渡。但单单是粟米的降价也能让这几年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秦国人松一口气。
此前秦国连年征战,虽然随着大胜总能带回来更多土地, 但光有土地没有人种也没用。加上这几年秦国又开水利工程,虽然没有加重赋税,但家中少了壮劳力后在田产上难免会有力不从心之感。
秦国的粮价此前居高不下,就连咸阳城的人们都免不了开始食用价格更便宜的麦菽一类,更别提别的地区了。
而现在粮价在有国家控制后渐渐开始下降,虽然还没有降到战前的水准,但是已经让老秦人有了盼头。
在寻常百姓眼里他们不懂什么国际局势什么国家政策,但是平凡人有平凡人的智慧,从粮价和周边人的表情中,他们都能分析出秦国现在的情况。